章十一 唯人心最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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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绍城离开后，李从璟负手站在原地，神色肃然，沉默良久。他忽然想起在后世看过的一部乱世题材电影，里面有一句话：这世道没有兄弟，活不下去。

李从璟自嘲笑了笑，有些无奈，更有些哀伤。

经蒙三这么一闹，李从璟也不打算再休息，走出房间，让张小午去将才走没多久的主簿给追回来，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要主簿帮忙。

比之共城，淇门离魏州又远上不少，是以溃逃到这里的梁军就少了许多，加上原本占据在这里的梁军，也不到六百之数。淇门虽是大邑，之前晋军也不过驻军一个指挥，这都是因为河东这几十年来饱经战乱，人口已是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方镇节度使，领兵都只有三两千之数。

淇门距离共城不到五十里，李从璟在共城休整一日，次日清晨出发，依旧是天黑前便到了淇门。与在卫城时不同，这回李从璟没有远离淇门十里扎营，而是直接就将阵型摆到了淇门城下，同时派遣军士砍伐附近树木，制作云梯大盾之物，俨然随时准备攻城的模样。

何冲当时就表达了异议：“看淇门城防，其内守军怕是不下五百之数，我等在此大规模伐木制作器械，若是淇门梁军开门杀出，我军未必抵挡得住啊！”

李从璟丝毫不以为意，胸有成竹道：“何指挥使，你也知道，本使已经派李绍城混进了淇门城内，若是梁军敢就此杀出，李绍城堵住城门，梁军必定是有来无回，这淇门倒是可以顺利拿下了。”

“这倒是。”何冲有些讪讪，心想梁军会出来才怪，他们还在等你进去送命呢，“怕就怕梁军不出来啊！”

他前后两句话说得自相矛盾，一点逻辑性都没有。

李从璟看了何冲一眼，也不戳破，只是道：“如此正好，本使伐木为梯，就是为了迷惑梁军，以为我军要攻城。若是我大军到此屁都不放一个，梁军再傻也知道我们有阴谋，万一李绍城暴露了岂不坏事？”

“有理，有理。”何冲赔上笑脸，拍马屁道：“李指挥使果然思虑周全，非是我等可比，在下多虑了！”

天黑之后，李从璟让众人停下来，好生歇息。毕竟实际上大军今夜子时是要战斗的，养精蓄锐很是重要。

秋日夜里的微风颇为清凉，晋军将士都得到夜里将要进城厮杀的军令，一些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军士，握着兵器的手就有些轻微颤抖。等待的时间很难熬，时间好歹快到子时。晋军营地中，除却军士都整装呆在帐篷里等候，李从璟和何冲等人，早已在大营前默默望着淇门城头。

差不多刚到子时，淇门城头的一支火把，忽然被人拿起，顺时针转了三圈。李从璟和何冲看到这个暗号，心头都有些激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支转动的火把——那是李绍城约定的进攻信号。

直到火把又逆时针转动三圈，何冲转头看向李从璟，黑暗中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李从璟沉声下令：“大军集结！”

大营中的晋军将士，得到命令，一群群从帐篷里疾行出来，在李从璟身后列好队列，因为没有打火把，这些人看起来就像幽灵。

少顷军阵列好，李从璟双腿一夹马肚，带着晋军行向城门。

当晋军在城外前一箭之地外停下时，那白日里如山一般稳稳关闭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两扇木门中间渐渐拉开一条缝隙。随后这缝隙逐渐扩大，像女人张开的双腿。

何冲的呼吸随着城门打开，不可避免急促起来，他偷偷瞄了李从璟一眼，当他看到李从璟只是紧盯着城门，没有其他反应时，心底稍稍安定了些。

“李从璟，今夜你死定了！”何冲在心里默默念着，是在肯定他自己，也是在为他自己打气。

城门打开，三五个军士从里面冲出来，向晋军挥动着手臂。

“进城！”李从璟下令，率先拍马进城。

大军迅速开进城门。

何冲有意落后，他看到李从璟的身影驰进瓮城，强忍着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他仿佛看到了李从璟身首异处的场景。

李从璟快速奔进淇门，在何冲看来，就是亟不可待去送死。

在何冲编导的剧本里，李从璟只要再往前行二十步的距离，到达瓮城中线，而自己刚好到城门的位置，这个时候，漫天箭雨便会从四面城墙上射下，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李从璟笼罩其中。

而李从璟必定大喊敌袭，惊慌失措的挥刀拼命阻挡铁箭，并且试图后退。但他发现的毕竟太晚了些，而且他单薄的力量，在箭雨面前显得太过弱小，一支铁箭首先穿透他的身体，箭头沾满他的鲜血。他的动作一顿，随后是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李从璟的惨叫声如鬼哭狼嚎，他被射落马下，无数铁箭穿透他的身体，把他射成一只刺猬，鲜血如绝提河水，从他身体里疯狂涌出……最后，李从璟成了一个血人，在地上绝望的向城门的方向爬。

而他何冲自己，则招呼着晋军撤退，并且他还向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李从璟，投过去一个轻蔑的眼神，在心里嘲笑一句：“白痴！”

近了，近了。何冲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李从璟靠近瓮城正中的距离。还差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李从璟，受死吧！”何冲几乎要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