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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宫变的缘故,纪千赫一度重病垂危的消息是过了一日才传出去的。
不过没有人有确切的证据,更没有人有胆子去找他求证,只是有人看到左司大巫医破例出了竹林药庐并且去了他的别院所起的揣测。
消息不胫而走,一发不可收拾。
许多官员都明里暗里的打听,却奈何别院那边的消息封锁严密,滴水不漏,后来隔了一日又见庄随远亲自驾车去药庐接了左司老头儿过去,这样一来哪怕没有亲见,众人也不得不信——
纪千赫是真的生了重病,并且可能还十分严重。
有人迂回了一下,知道纪浩禹和纪千赫的关系非比寻常,想要去荆王府打探虚实,可是纪浩禹也闭门称病,根本就不见人。
几位阁臣略一商量,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也还是叫人递了帖子过去,说是想要过门探病。
里头刻意写了“探病”儿字,是个试探的意思。
不出所料,帖子都没能进门就被人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而对于纪千赫染病一说,庄随远并没有出面澄清,这在外界看来,荣王方面便算是默认了此事。
风声一起,传的沸沸扬扬,朝野动荡。
纪浩禹一直死拖着不肯接棒已经叫人觉得棘手,现在纪千赫又出了这样的事,一个弄不好,是要内忧外患搅和到一起去了。
可就算是再着急也没用,两个当事人只要不肯露面,就谁也没奈何。
而宫里老皇帝的葬礼却是不能拖的,眼下天气炎热,就算是拿冰块镇着尸体也无法保存的太久,所以停尸七日由高僧念经超度之后也就按部就班的抬去了皇陵。
葬礼过后,皇位一直悬而未决的事情就成了文武百官心里的大石头,丞相和几位阁臣曾经几次上门就见纪浩禹都不得结果,事情就一直的拖着。
不过还有一点值得欣慰的是,纪浩禹虽然没有公开露面,但在政务上却是兢兢业业的,把一切打点的有条不紊。甚至在皇帝葬礼期间就从内务府突破,把结党营私意图趁机拉拢势力上午的怀王等人以雷霆手段做了处置。包括怀王在内的大小官员二十六名,全部革职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这样一来也就表情了他捍卫皇位的决心,倒是叫一众朝臣彻底把心思都给歇了——
只要他没打算对皇位放手,那就说明它不会看着帝国大厦倾颓,起码朝廷的社稷会有所保障。
荆王府里。
看着纪浩禹成日里闭门锁户的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红玉还好,绿绮却是耐不住性子,悄悄的扯了红玉问道,“红玉姐姐,你说王爷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已经十多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前两天去给先皇送葬,然后就再没出来过,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公务要处理?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对于纪浩禹的心思,红玉不是十分清楚,闻言就瞪了她一眼道,“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王爷的事就不用瞎操心了。”
当然了,操心也没用。
“可是——”绿绮还是焦急不已,“祖上的规矩,一般都是先皇驾崩之后的三日之之内就要立新君的,唾手可得的东西,王爷老这么拖着,虽然说已经是囊中物了,这么悬着也总叫人不踏实。”
这件事,不仅仅是绿绮,也正是红玉胸中郁结的根本所在。
纪浩禹这样拖着,就算再怎么胸有成竹,也终究是存着变数,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到了这个份上了,反而给所有人都出了个大难题。
红玉的心里也是郁结难当,失神片刻就敛了神色道,“别问了,王爷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了。”
“可是——”绿绮还想再说什么,红玉已经冷了脸。
绿绮知道红玉这是真的不高兴,也就只能勉强把心里的念头压下,想了一想才试探着问道,“那荣王殿下那里,爷也没说要怎么办?”
纪千赫重病垂危的消息如今已经是满天乱飞,纪浩禹没有去探病的打算绿绮倒是不奇怪,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之下,他竟是连趁火打劫的心思都没起,就着实叫绿绮困惑不解。
红玉摇头苦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以前王爷之所以和荣王殿下针锋相对,全都是因为皇后娘娘的遗言牵引,将他视为死敌。可是如今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绕下来——
依着王爷和荣王殿下各自之间的脾气,想要冰释前嫌是不可能了,至于纪浩禹为什么没有趁机下手除掉纪千赫——
红玉心里其实也不甚明了。
毕竟哪怕是抛开苏皇后的那重关系不提,只就着目前的局势而言,纪浩禹也是要尽快想办法继续自己的力量来稳固皇权的,留着纪千赫那么一个人在上头压着,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红玉陷入沉思,绿绮的心思也跟着转了转,思忖了良久都不得要领,最后见着四下无人就扯了扯红玉的袖子道,“红玉姐姐,你说咱们王爷和荣王殿下到底是不是——”
红玉的身子一震,猛地回头看来。
绿绮也知道自己这话大逆不道,可是看着纪浩禹这个样子,她也着实是大胸心底里担心。
红玉的眼神锐利而带了怒意。
绿绮的心头一跳,赶忙收住话茬闭了嘴,原以为红玉是发怒的,却不曾等了片刻竟是听到红玉苦涩的一声叹息,道:“皇后仙逝时候,有关王爷是荣王血脉的事情是她亲口告知王爷知道的。”
绿绮闻言一惊,脸上表情仿佛是被惊雷劈来了一般,左右变化都不知道到底是要作何反应。
红玉看她一眼,大概是因为这些往事在心里积压的太久了,反而叫她有种想要诉说冲动,于是便撤了裙子在廊下的栏杆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继续道,“那时候皇后娘娘只交代了王爷两件事,一件就是要他无论如何也定要夺得九五之尊的位置,君临天下。第二件,说的就是王爷的身世。”
这样的事情原是不该被她知道的,可当时也是凑巧,她一直寻不见纪浩禹,找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
只不过她也十分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日后哪怕是在纪浩禹面前也没露出分毫的迹象。
这段时间若不是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红玉觉得她是可以把这些往后都带回棺材里去的。
心里苦笑一声,红玉继续说道,“当时她的话说的很直白也很坦诚,并没有说是要让王爷将这作为一种自保的手段,而是明确的表示,她就是不甘心,要王爷替她争这一口气,将来一定要高人一等,压在那两个男人之上,了她此生憾恨。”
绿绮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脸上表情一直都有些把持不住,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难以理解,“或许她只是为了激励王爷上进的。”
“谁知道?一个母亲,谁能毫无顾忌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把自己心里最为阴暗的想法表露出来?哪怕是她是真的将荣王恨入骨髓,只吩咐王爷一定要杀了他也就是了。就算王爷真是荣王殿下的子嗣,这事儿揭露出来,也不过是叫王爷为难罢了。”红玉笑笑,把实现移开去看着远处的一片桂树,目光嘲讽,“那一日王爷一口否决了他和荣王殿下的关系,我想或许他自己的心里对此也是存着一份不确定的心思的,只是因为有他答应了皇后娘娘的遗愿在先,又为了逼迫自己一定要做成那件事,所以自始至终他都一直叫自己摒弃了另外的那份心思。他让自己不去相信自己和荣王殿下之间有所关联,就是不愿意在两难的境地之间再犹豫,毕竟如果中间没有了这重束缚,他再要做事的时候,也就可以不必有负担。”
“可是这样的自欺欺人有用吗?”绿绮不禁就有些急了,上前一步道,“王爷这样真的能骗过自己的心吗?如果他真的亲手杀了荣王殿下,哪怕别人都不知道,可是终有一日回想起来,他也是瞒不过自己的心的。不管荣王殿下他做过什么,只就骨血这一重,这就是不可变更的事实。”
“王爷的自欺欺人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就着目前的种种迹象显示,你难道不觉得荣王殿下对咱们王爷的态度很值得深究吗?”红玉莞尔,侧目看了绿绮一眼就又重新把目光移开,“依照着荣王殿下的作为,他既然能把皇后娘娘的死漠然以对,在明知道王爷对他是包藏祸心的前提下,如果不是心里另外有着思量,又怎么会一直留着王爷到今天?还默许他步步为营逐渐扩充自己的力量,乃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随时都有可能倒戈一击回过头来去与他抗衡?荣王殿下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别说是什么王爷当年年纪尚轻,他是不屑于对一个孩子动手,斩草除根的道理,于皇室之家是从小就必须要习得的必修课。”
绿绮听到这里,早已已经面无人色。
是啊,之前他们一叶障目,都只当是纪千赫对纪浩禹的不屑,却是从来没有深入的剖析此中内里。
纪千赫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对纪浩禹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起来也是荒唐可笑,两个人在人前谁也不肯承认,各自与对方保持距离,事实上——
只怕心里早就清明如镜,只是不愿意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可是这些——到底能说明什么?”绿绮想了半晌,还是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如果自家王爷真是荣王的骨血,眼前的局面就复杂了。
“其实如果换一个方向来考虑,这件事或许也可以用一个最简单的理由来解释。”红玉的唇角弯了弯,却是冷漠而无一丝温度的,“荣王殿下凭什么会容了王爷在他身边?王爷又凭什么在他的杀母仇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一切所凭借都只是荣王殿下的默许和放纵。而至于他为什么会这样宽纵的理由,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其实如果荣王世子能成气候的话,荣王对咱们王爷或许也不会容到今天,偏偏纪浩腾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象形之下,倒是给了咱们王爷极大的便利。”
红玉说着,就绵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抖了抖裙子站起身来,眼底的神色就越发冰冷了起来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是觉得皇后娘娘的算盘实在是打的精妙,抛出王爷的身世,就是指点王爷利用,而不可否认,谁也没有想到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荣王殿下最后竟竟还真就被她算计的一步到位,因此而给王爷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利用纪千赫的顾忌和不忍,却要纪浩禹操刀相向。
如果不是苏溪尚在人间的消息被爆了出来,红玉觉得她是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这个层面上来。
可是如果当年的纪千赫没有买账呢?如果那男人因为忌惮纪浩禹的包藏祸心,而一举肃清了后患呢?
这位苏皇后还真是敢赌!
如果她是胸有成竹还好,如若不然的话——
那她的用心,也是有够强横毒辣的了。
父子两个至少死一个?死了的是纪千赫,她得偿所愿;死的是纪浩禹,纪千赫会完全的无动于衷吗?怕是不能吧!
“这样说来,在继位一事上,王爷迟迟不肯有所动作,就是在等着皇后娘娘最后的态度了?”震惊过后,绿绮已经再度冷静了下来。
“这个皇位,王爷势在必得,现在有没有她,都没什么区别了。”红玉道,“可是或许王爷心里也还是想要一个明白的。”
绿绮沉默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地砖若有所思。
红玉扯了下嘴角,抬手拍着她的肩膀道,“总之这段时间王爷说什么你听吩咐就是了,至于别的事,相信王爷自己心里都有定论,用不着我们瞎操心。”
“嗯!”绿绮慎重的点点头。
红玉于是也就不再多言,先行下了回廊出了院子。
因为老皇帝驾崩,举国服丧七七四十九天,酒楼里的荤菜全撤,花街柳巷则是全部歇业大吉,整个京城之地遍挂素蒿,就连街市上人们的叫卖声也不似往日那般高亢。
路边的吉庆楼里,纪浩腾喝着毫无滋味的米酒,一张脸上阴云密布,摆了整张桌子的菜都没动几口,这一口酒勉强下肚之后突然就狠狠的将手里酒盅砸了出去,怒骂道:“这叫什么酒?喝凉水都不如,去,把老板叫来,就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本世子,信不信我明天就叫他关门大吉。”
上次出事之后他身边随从就又另换了一批,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是戚夫人经手,从王府里给拨的人。
那小厮也不是个本分的,但好在是够机灵,闻言就扯着嗓子把掌柜的给叫了上来。
纪浩腾将那掌柜兜头就是一顿骂,那掌柜哪敢惹这个瘟神,不管他再怎么无理取闹也是陪了笑脸,一遍一遍的说着好话安抚。
这样的人,他得罪不起,可是皇帝大丧期间,哪怕是天王老子过来他也不敢破例给酒给肉,就只是好脾气的一再陪着不是。
纪浩腾闹了一阵,掀了桌子又叫随从砸了一些家什,最后也觉得无趣就一脚踹开掌柜的带着人扬长而去。
“世子爷,世子爷您要去哪儿?”小厮从后面小跑着跟出来。
“我能去哪儿?教坊全关了,酒楼里也都是清汤寡水的,连个唱曲儿的都寻不见,还在这里耗着干嘛?回府!”纪浩腾道,推开他就往马背上爬。
上次他被老皇帝下令在大牢里关了一个月,虽然戚夫人四处疏通着找关系,可是老皇帝一直没松口,下头的人谁也不敢开这个后门,最后竟然真就是关足了一个月才放出来。
出来之后纪浩腾的心里就压了一口火,只想着要找机会去跟纪浩禹讨回来这一笔。
可是经过那件事戚夫人也把风向摸的通透了些,知道这一次纪千赫没插手世子的事对外界而言就等同于一个危险的信号,表示他对这个儿子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
这样一来戚夫人就着了慌,对纪浩腾而提名面,限制的也多了起来,否则的话这段时间纪浩腾铁定是要出城逍遥去了,怎么会留在城里吃斋念佛替老皇帝守丧。
一行人打马而行,招摇过市,沿路冲撞路人无数,所有人也都唯有避让的份。
出了闹市,那小厮就打马往前追了两步,冲着黑面神一样的纪浩腾道,“世子爷,真的这就要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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