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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三)
蒙古军刚一走进落虎岭,西门彪就意识到了对手不是普通的鞑子大员。
萍乡和醴陵之间的官道还是唐时所修,经历数百年风雨,多处已经被落石甬堵,狭窄得只可旋马,可蒙古官员的五百余名护卫硬是彼此照应着保持了行军队形,整个队伍分为前中后三波,两翼有游骑策应。行进速度虽然慢,却彼此呼应着,防御得滴水不漏。
临战的兴奋笼罩了全身,握弓的手却稳如磐石,一丝颤抖都不曾有。这是一种老猎人见到好猎物的感觉,不当山贼好些年,西门彪血脉里,已经久违了这种快意。
三伙蒙古军身穿一色的牛皮轻甲,天虽然热,却没有人摘下头盔。从山坡上望下去,黑压压一片,乌云般,缓缓卷过。马蹄踏在山路上,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这是真正的北元精锐,风貌与平时大伙对付的那些新附军截然不同。区区五百人,居然带着千军万马的杀气,所过之处,鸟雀皆惊。呼拉拉飞上半空,夹杂着萧萧山风,向山外飞远。
“彪爷,点子扎手,要不要先放几个过去!”随军参谋胡二狗子匍匐着爬上来,附在西门彪耳边问道。没加入破虏军前,他坐得是山寨中师爷的位子。行事谨慎惯了,考虑事情,也把保存实力放在第一位。
“通知弟兄们,兜头,堵尾。一个不放!”西门彪摇摇头,否决了参谋的建议。信手抓起一枝鸣镝,轻轻地搭在了弓弦上。
参谋胡二狗愣了愣,咧了一下嘴。倒退着爬进了藏身的泥坑,用树叶堵住嘴巴,发出了一串鹧鸪叫。
“使不得啊哥哥也,使不得啊哥哥也!”清脆的鸟鸣声从林间响起,隐藏在山崖边上的破虏军战士,轻轻地撑起身体,分散着,向岭口两边摸去。
“啪!”突然,一粒石子从山岩上滚落,去势不急,却仿佛在油锅里滴了一滴水。
山谷中的,骑士的前进速度骤然放缓,前军带住战马,快速地环了个半圆型的圈子。马背上的武士同时操弓在手,刷地一下,天色一暗,数百枝箭同时射进了林中,仿佛下了一场箭雨。
树叶盘旋着,落下。头上的枝叶瞬间稀疏,阳光从树干间射了下来,映得人双眼发花。淡淡的腥味道在草间弥漫,血顺着青草渗进土里,受伤的士兵却哼都不哼,嘴巴紧紧地咬住了青草。
有伤重者身体弓成了虾子状,背上的雕翎已经成红色,手指曲伸,在地上抓出一道道暗暗的痕迹。,
西门彪动也不动,鸣镝在手,他却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开弓。
令人窒息的半柱香时间,却仿佛一日般长。探路的蒙古军四下射了几轮后,听不见回应。又开始整队前进。
“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在马队中响起。三波骑士骤然加速,洪流般,向落虎岭尽头飞奔。显然,蒙古军将领已经也感受到了山间气氛诡异,试图快速将队伍带出山谷。
“想走,小看了你家彪爷十几年的劫道修出来的本事!”西门彪的笑容骤然变冷,看看三波人马之间的距离近了,弯弓如满月,手指一拉一放,鸣镝凄厉地撕破空气,将跑在最前排的蒙古武士拉下了战马。
弓弦声嘈嘈切切,几百枝弩箭同时飞出,风摧蒿草一般,将外围蒙古武士摧了个七零八落。无主的战马发出声声凄厉的悲嘶,浑身红得如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拼命向前窜。
“封路!”西门彪冷静地下达命令。
几个战士从隐身处跃起,挥刀砍断了拉住机关的草绳。巨石和枯树洪流般滚下,挡住了山谷出口。
蒙古军临危不乱,前军后队陡然翻转,一边用弓还击,一边向来时路冲去。迎接他们的又是一堆乱石,入口处,百余名破虏军将士把大大小小的石块,尽情地推了下来。
两个都头带着麾下勇士冲进了山谷,掐头,截尾,将蒙古人的前后去路切断。被围的蒙古军发现身陷绝地,居然临威不乱,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分批次向前后山口冲来。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弓箭入肉声响彻山谷。在嗜血的兴奋中,每一种声音异常清晰。
弓箭往来穿梭,不断有人马倒下。两边谷口,快速被双方尸体添满。后来者就踏在先倒下者的尸体上,抡刀互剁。根本不理睬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自己。
“上弩、射!”参谋胡二狗用力挥舞着指挥旗。弩手在他的协调下,每次齐放,都是密密的,毫无间隙的一排。蒙古人的战马和士卒迎着排弩坠落,倒下,被后边的战马踏翻。如此近的距离,每一个步骤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乒!乒!乒!”求救烟火接连飞起来。被围困的蒙古将士眼见短时间无法脱身,再次变阵,固守待援。武士们纷纷跳下战马,将受伤的战马推在外围,人却躲在了马肚子后,弯弓向山坡两侧还击。
双方开始了弓箭战,破虏军弩弓品质优良,杀伤力大。蒙古武士射术精悍,放箭速度快。一时间,战斗居然开始胶着。西门彪无法将对方快速吃下,被围的一方,也摆脱不了困局。
那带队的蒙古将领煞是厉害,对射了一会儿,居然凭借弩箭的密度,判断出了对手的大致人数。几个蒙古武士举起皮盾,在战马后排出了一个刀尖型的队伍。战马一阵骚乱,更多的皮甲,隐藏在战马后,向左翼开始集结。
“要糟!”西门彪愣了一下,发觉事态的不妙。落虎岭左后方相对平缓,放羊的人可以翻山而过。而山谷下的蒙古人,显然开始打起从侧面突围的主意。
还没等他做出相应的调整,“咚、咚、咚”一阵战鼓响,百余名蒙古武士从战马后探出身体,挽弓朝着一个方向骑射。蒙古弓射击频率本来就比破虏弓快,集中起来的这伙人又都是军中好手,密集的箭雨立刻将山坡上的破虏军弩手压制住,往往对方三射,都难以还上一击。两侧的弩手试图支援,无奈山下战马极多,大量的弩箭都射在了马身上。而那些送死的战马,缰绳却被主人狠心拴在了一起。挣扎嘶鸣,就是无法躲开。
箭雨乍停,山脚下蒙武士齐声呐喊,二十几个人举着皮盾冲上了山坡。
“迎敌!”负责此段防御的破虏军队长大惊,提起钢刀,带头冲向了敌军。眼看着双方就要在半山坡相撞,突然间,冲锋的蒙古武士全部扑到。
密集的弓弦声再次响起,无情的羽箭,将二十几名破虏军战士钉翻在地上。
弓弦响声停,蒙古武士再次跃起,闯入了弩箭阵地中。钢刀挥舞,带起一团团血雾。山脚下,战鼓声有如雷动,百余名蒙古武士从马背后冲了出来,扑向前几个武士闯出的缺口。马背后,弓箭突然转向,密集地护住蒙古武士的侧翼,阻止其他破虏军上前支援。
“堵缺口,堵缺口!”西门彪声嘶力竭的喊着,愤怒的眼睛几乎从眶子中瞪了出来。亲自带人冲上,半途中,倒在蒙古人羽箭下兄弟无数。
“放!”胡二狗声嘶力竭地喊着,带着两百余个弩手一边射击,一边向缺口处前进。两根破甲锥就扎在他的肩头,他却无暇去拔,任由自己的血顺着甲缝向外冒,将半边身体染得通红。
弩箭手知道到了危机时刻,一刻不停地绞动手柄,上弩放弩。在后续前冲的蒙古人中制造出一条死亡地带,任何生命都无法通过。
对面的蒙古弓箭手虽然人数少,射来的雕翎却更密,更急。
“胡二爷,连射法!”不知谁在队伍后喊了一声。
参谋胡二狗如闻天籁,立刻指挥变阵。两百多个弩手快速分成三排,三人一组,一人在前,两人在后。突前的弩手负责射击,射完一弩即放下破虏弓。后边两个人依次装填,依次将弩箭送到他手上。
平时的训练效果立刻体现了出来,调整战法后,破虏军这边射速不降反增。慢慢地,将蒙古人的羽箭压了下去。
缺口处,两军混战成一团。
“嘿!”西门彪用刀架开对手的一击,顺势将长刀捅进敌人软肋。卷了刃的长刀被敌人的肋骨夹住了,拔了两次,没有拔出。在他侧面,两把弯刀同时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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