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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曹颙到临江楼时,这里虽不算客满,但是楼上楼下也坐了不少客人。 曹颙穿着打扮并不招摇,但是仆从小厮俱全,小二上来招呼得很是殷勤。
曹颙并未开口,只是示意下小满。 小满早得了吩咐,递上块碎银子,笑着说道:“麻烦帮忙通报魏五爷,就说曲公子求见!”
小满声音并不高,但是就近仍有几桌客人耳朵尖,听到了个“魏五爷”三个字,不由都往这边望过来。 如今,这往来江宁的商户们,谁不知道魏五爷的大号。
那小二听说是曲公子,并没有收银钱,而是态度越发恭敬地带着几人上楼,看来是早已得过吩咐的。
楼下那几桌客人越发惊诧。 他们都是浙江过来的珠户,提前到江宁来,就是为了探探究竟,这会儿都开始暗暗思量这姓曲的到底是什么来历。 采珠贩珠这行当住中,只有广西有家大户姓曲,听说已经转行多年,莫非他们回头要从操旧业?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二楼雅间,见曹颙进来,魏信忙迎了上去,一边请曹颙入坐,一边道:“公子,你可算露面了!”
曹颙看他猴急的样子,与人家的沉着稳重截然不同,不禁莞尔:“怎么,还有咱们魏五爷解决不了的?”
魏信笑道:“公子还不知道小的,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罢了!这南北珠户珠商到得差不多了,整日里围着小的追问养珠之事。 小地哪里知道这些个?虽然一直推着说。 到时候各位就知道了。 毕竟是外行,若是让他们识破,怕是对咱们珍珠会的进程不利。 公子体恤小的,还是把珠场那边的人手调过来两个吧!”
曹颙点了点头:“嗯,是这个道理。 那边本来也是要过来人的,想想日子,约莫着这两日也该到了!”
魏信大喜。 又想起六合钱庄的事,如今拖了他们好一段日子了。 而且暗暗打探仔细,却是来的珠户珠商中有银钱银钱并不宽裕地。 若是允许他们放贷,虽说他们能够赚些利钱,但是于珍珠会这边却也是便利。
曹颙坐在那里,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思量着上辈子知道的那些关于暗标、担保之类地大致程序,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江宁码头。 璧合楼东家杨明昌带着些家仆马车站在岸边,伸着脖子张望着。 管家张全站在他身后,指着远处要靠岸的大船:“老爷,那倒像是咱们家的船!”
杨明昌眯着眼望了望,摇了摇头:“不是,刷的漆颜色不对!”
说话间,那艘船渐近了,张全也看出不是杨府的。 心里暗暗腹诽。
主家如今越来越“阴盛阳衰”,自打三年前少爷患疟疾死了,小姐又说给了白家,这太太就越发拿捏着老爷,就怕他不服管要纳妾生儿。
老爷起初来曾强硬过两遭,结果家里太太带着小姐要死要活。 外头白家的人差点要来砸店打人。 最后,还是老爷服软,太太出面求情,白家才肯罢休。
这白家人的打算,哪个明眼人看不出?这哪里是亲家,简直就是活仇人。 上个月末,已经嫁人地杨瑞雪有了喜,她母亲白氏很是欢喜,想着女儿早点生出外孙继承家业也是好的,便在四月初带着女儿、女婿去杭州灵隐寺求子。
前几日方。 白氏打发人回来。 说着月底这几日返回江宁,让丈夫来码头接。
杨明昌算计了大辈子。 没想到老了老了,却成了绝户,又因他本是孤儿,连个兄弟手足也没有,更没有说是过继侄儿之类。 难道自己攒了一辈子,就为了将万贯家财送给女婿?杨明昌怎么肯甘心,就算是心里有几分畏惧白氏,但却真生了纳妾生子的心。 偏偏,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门,时时都有白氏的眼线,竟是没有半刻偷香的机会。
夜深人静之事,杨明昌也会想起当初自己不敢承认的那双儿女。 算算他们兄妹的年龄,儿子应该成年了,女儿也到了出阁的年纪。 若是他们在自己身边,白氏不过是填房之妻,哪里还敢这般张狂?就是那白家,又怎么敢在他还活着地时候就算计他的家产。 听说,当年带走他们的是曹家的两位公子。 如今,那曹家的大公子是皇帝面前当差,二公子也在京城求出身,就算是将女儿送与两人做妾,也比给商贾为妻要体面。 每每想到这些,杨明昌就隐隐生出些希望来。 但毕竟是织造府威望太高,他也不敢上门去问询,曾私下里派人去盯着织造府那边,看看有没有儿女的踪迹,却没有什么收获。
杨明昌还在惆怅不已,就听身后地管家道:“老爷,您瞧,那不是昔日林下斋的大掌柜曹方曹二爷吗?”
杨明昌听了,抬头望去,那船上下来的一行人中,打头两人里那个三十多岁穿着蓝色缎面褂子的可不正是曹方?那可是曹家的大管事之一,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珍珠会面上虽是魏家小五主持,但杨明昌暗暗打探了,幕后操办的却是曹方。
杨明昌很是心热,忙快走几步,想要过去攀谈,但只迈了一步,却惊呆了。 那与曹方并肩而行,谈笑风生的正是他的大儿子郑海。 康熙四十年他们母子三人到江宁来寻他时,郑海已经十四岁,是个少年。 如今虽然身量高了,嘴巴上留了短须,但杨明昌仍是认出他就是自己昔日闭口不认的长子。
杨明昌只觉得自己地心“砰砰”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因为他又看到了跟在儿子身外地、那个容貌与自己地郑氏发妻有几分相似地年轻女子。 她的身份。 呼之欲出。 她梳着辫子,还是闺阁打扮,虽然没带什么钗环,但是却难掩秀色。
怪不得曹家突然弄出个什么珍珠会,原来是有他们兄妹跟着帮手。 郑家是采珠世家,或许备不住真有那种养珠秘术。 想到这里,杨明昌又开始暗暗埋怨前妻。 夫妻一场,生了两个儿女。 她还守着这样的秘密。 可见,女人是养不住的,都是处处为娘家算计,一点不知道“以夫为天”的道理。 真真是心下暗恨,那本应是他杨家的秘法儿,偏偏让曹家从那对不孝地兄妹嘴里哄了去。 怨不得堂堂的曹家少爷,会去收留两个街头乞儿。 原来是打着这样地好算盘!
杨明昌强忍下怒火,攥着拳头,深呼一口气,挤出几分笑来,就要上前去认子认女。 没想到刚走一步,袖子便被张全拉住:“老爷,这次是太太的船了,那个船头站着的可不就是白家的长随周旺!”
临江楼里。 听了曹颙对六合钱庄的安排,魏信忍不住击掌叫好,两眼发亮地望着曹颙:“公子,您可不能再藏拙,到底是打哪里学来的这些经济法子?听着虽然稀奇,可用起来实在是好用。 可要好好教授小的方好!”
曹颙略一思索,往后魏信在十三行那边经手地买卖还多,自己捡着上辈子熟悉的传授他一些也好,虽然自己不是多么专业的,但想来也会颇有助力,于是便点头应下。 因近日忙着珍珠会,也不得空,曹颙便提到等过了端午写点东西给他。
魏信大喜,忙从座位上起来,恭敬地执了弟子礼。
曹颙见他这般正经。 笑问:“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认下我做先生?”
魏信正色道:“若没有公子这几年的费心教导。 哪里有魏信的今天?虽说这几年不在公子身边,但是公子每月两封长信。 一点点教小的经济道理,小的却直到今日,才行了这该行之礼!”
教导那些个不过也是存了利用之心,毕竟魏信南下拿得是他的本钱,收益也是他占了七成。 想到这些,曹颙实在有些羞愧,忙摆了摆手:“赶紧起来,怪酸地,再说我的牙就倒了!”说着,又交代道:“与那六合钱庄打交道,你可要仔细些,瞧他们那个女东家,实在算是个精明人物。 虽然咱们定下了章程,但是也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谈到这些,魏信又恢复常态,笑着应下:“小的省得了,公子您就瞧好吧!怎么着小的也算是公子的半个弟子,就同那江家二小姐好好交交手也是不怕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将珍珠会地行程敲定个七七八八,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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