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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渐晓,天色将白,兆佳氏便醒了。
这两年她的觉越来越轻,常常夜里只睡两个时辰。 她没有立时起身,而是摸了炕边的烟袋同烟锅,想着吃几口烟提提神。
她这柄烟锅,是紫铜腰身,和田白玉的烟嘴儿。 她从烟袋里挎了一锅烟,用手摁了摁,一边将烟嘴往口中送,一边摸了旁边的火镰。
凉凉的白玉烟嘴儿,往口中一搁,使得兆佳氏有些清醒过来。 她这才回过味儿,今天是不能吃烟的。 昨儿往隔壁的淳王府花园送了回帖,今日她要带着四姐儿同五儿两个去请安游园。
这要是吃了烟,嘴里带着浊气,在福晋们面前委实失礼。
这样想着,兆佳氏放下烟锅,想起昨儿被曹颙叫回城里的曹颂,心中生出些许不满来。 能有什么事,巴巴地将兄弟叫回去?如此呼来喝去,也不体恤兄弟是要读书的。
又想着三月已经过了大半,转眼就是四月,到时又是一笔开支。 幸好几位先生都是曹颙掏腰包为弟弟们请的,已经送了束脩,并不需要二房这边出银钱,算是省了不少,要不然兆佳氏的手头更紧巴。
除了最初上京曹颙送到她手上的那座庄子,兆佳氏上个月又使人在房山买了两座田庄。 三处拢共算起来,有八十顷地。
地租都按照四成定的,要是丰年每顷地地出息能有三十多两。 就算是寻常年份,二十多两指定是有的。 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是两千多两银钱的进项。 这还不算其他禽肉谷菜等物,是曹颂爵位俸禄的几倍。
庄子的进项同曹颂的俸禄,加起来,每年能凑三千两。 不过,开销也多。 除了二房上下这五六十口人的月钱嚼用外,在京地人情往来也是大头。
去年还好。 兆佳氏要是走人情,只需动动嘴,同初瑜说了,自有公中那边按照人情薄厚准备齐当。 如今,既是已经说了大房、二房要分灶,兆佳氏也没有再去张嘴的道理。
这是在孝期,亲戚往来少些。 这要是出了孝,可是好大一笔开支。
原来地银子,除了买庄子的,兆佳氏手中余下的只剩下不到万两。 按照她的意思,是想着等到八月出孝,就再央求着哥哥,将儿子同侄女如慧的婚事定下来,等到年底或者明年初迎娶。 正是便宜。
至于哥哥嫂子所说功名,兆佳氏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着只要出了孝,去跟曹颙或者平郡王府那边去说,让他们找关系给儿子补个侍卫的缺,既体面又清省,往来结交的。 还都是贵人。 熬个几年,跟他哥哥似地,放个外任,就是一方父母。
大儿子的亲事办完了,剩下的几个小的也都班对班的大起来。虽说老太君临终前给孙子孙女每人留了五千两婚嫁银子,但是若是寻常亲事,哪里需要那些抛费。 娶个媳妇,一两千两银子已经办得极体面,结余下的银子,往后分家用都使。
想到“分家”两字。 兆佳氏突然觉得不对。 一下子坐了起来。
大房富足,又只有曹颙一根独苗。 身份地位在那个搁着,不会同她这个寡妇婶子计较。 但是,单说二房这边,除了三个嫡子外,可是还有一个庶子曹项。
对于《大清律》,兆佳氏别的不省得,却是晓得分家要诸子均分的。
早些年初到江宁时,她受不了老太君地训斥,便惦记着要分家来着。 又怕是二房吃亏,正经寻了好几个明白人,问了个通透。
“诸子均分”啊,八十顷地,兄弟四人每人二十顷。 不说日后地价会不会涨,就说兆佳氏自己这次置办的两处庄子,因挑得是上等良田,都是每亩七两银子的价格购入的。
不算娶媳妇的银钱,还要分出一万四千两银钱的地,想到这个,兆佳氏只觉得心里一哆嗦。
买地地这四万多两银钱,除了挪用了老太君留下的部分婚嫁银子外,大部分都是兆佳氏这半辈子的积蓄。
兆佳氏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为何这般急着置庄子,这曹项已经十四,熬两年就能娶媳妇分出去另过了,如今这样可怎生是好?
她长吁了一口气,虽然有庶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引得她心里膈应,但是为了那二十亩庄子,分家的这个打算是要先搁下。 过个十年二十年将庄子的本钱收回来再说,要不她这费心劳力、巴巴儿地熬了一辈子,竟似为别人攒钱。
想起这些,兆佳氏一点也不觉得庄子上的地多了。 想起曹颙给她置办的庄子才二十顷,跟给曹颐置办的奁田也是二十顷,兆佳氏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又想起二房两个女儿,曹颐嫁地是红带子,将军府邸,兆佳氏也有些悔意。 当年因拉不下脸来,也舍不得银钱给曹颐置办嫁妆,所以她拦着丈夫没让认下这个庶女。
现下想想,有老太君留下地五千两婚娶银子,就算是为了面上好看,父母再给添些,又能抛费多少?都是她一时眼皮子浅,舍不得那几个钱。
绿菊在地上铺了铺盖值夜,听到兆佳氏起身的动静,也跟着起来,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裳,道:“太太,可是要起了?”
兆佳氏心里不舒坦,连往淳王府园子请安地兴致也颇减,牢骚道:“到底是身份不如人的缘故,还要巴巴儿地上门请安,今儿得梳两把头,又不能戴花,光秃秃的,实是难看。 ”
绿菊听她话中有抱怨之意,心下不解。 这昨儿睡觉前太太还是带着几分欢喜地说今天去王府花园游园子的事,怎么才一晚上功夫,便有些腻烦了?
兆佳氏已经从炕上下来,趿拉着鞋往梳妆台前坐了。 看着梳妆台前,就零星摆放着几只银簪子,白玉簪什么地,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凄楚。
自己是寡妇了。 三年不戴花,再也不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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