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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军营之中炊烟袅袅,篝火丛生。浓烈的马粪牛粪燃烧所带来的异味被呼啸的西北风驱散,唐军军卒裹着厚厚的棉衣,或围坐在篝火旁窃窃私语,或交相奔走巡视岗哨,整个大营寂静无声。一夜无语。但就在黎明破晓时分,正是两宁州冬季最寒冷的时刻,突然,西北方传来剧烈的动静,人喊马嘶声越来越高亢,打破了大营的宁静。呜咽苍凉的军号声再次响起,巡逻的士卒从四面八方涌来,而诸将也从各自的帐幕中冲出,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起本部兵马,列阵以待,准备应变。张瑄飞速穿好衣甲,裹着厚厚的披风在百余护军的簇拥下飞奔西北方向的辕门。
从非川方向的草原上涌来一支队伍,远远看去,半是军卒半是百姓。张瑄站在辕门出,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队伍中百姓女子的哭喊声,看到那一张张被寒风吹打得通红干裂的脸颊上正浮动着哀伤和惊恐神色。张瑄嘴角轻轻一抽。一望可知,这一定是从非川草原一带溃逃下来的军卒百姓了。非川一线,驻扎有数百唐军,三个戌堡,护卫着百户移民在那里屯田开荒。很显然,嘉措的兵马固然没有长驱直入两宁州,但却还是派出少量军马进占非川,拿下了唐军外围的三个戍堡。这早就在张瑄的意料当中。虽然他已经提拼命人让百姓分批撤退,但没有想到,嘉措的军马来得这么快,以至于部分百姓还没有完全撤回,在路上就遭遇了吐蕃人的侵袭掳掠。张瑄默然片刻,轻叹一声,吩咐军卒立即打开辕门,收拢溃逃下来的军卒百姓。他转身正要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在仓皇而来的队伍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卒肩上扛着一个瘦弱的女童,而那女童的身影非常熟悉。张瑄心里咯噔一声,猛然再次回头来,率先冲出了辕门去。张造没有想到,焕娘和她的父亲胡勘就在非川一线屯田。其实正值冬季,还不是屯田的最佳季节,这批移民在非川,无非就是在军卒的帮助下勘定界限,为明年开春的开荒做准备。就在父女两个随众人遵从军令徐徐退回两宁州腹地的路上,一支四五百人的吐蕃骑兵突然奔袭而至,护卫的三百唐军拼死搏杀,死伤大半。而战场之上,众多百姓也遭遇池鱼之灾,百余人死于吐蓄铁骑的践踏之中,而剩下的则侥幸在唐军残兵的保护下,仓皇逃回。好在吐蔷兵马并没有继续南下追击。胡勘死在乱军之中,而焕娘侥幸逃过一劫,却发现自己父亲躺在血泊之中,惊吓过度就晕厥在了当场。一个唐军士卒发现了从焕娘身上掉出来的平西王令牌,大为震惊,不敢怠慢,就把她带了回来。
一路之上,焕娘几乎已经哭哑了嗓子。她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娘亲早逝,只剩下一个父亲相依为命。如今父亲死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就是天塌地陷了的事情。张瑄从军卒手里接过焕娘,望着焕娘眼睛中的绝望和哀伤,以及那一抹惊魂未定的惶然,他心里一阵剧痛,抱着焕娘的手都微微出现一丝颤抖。“焕好…焕娘两眼无神地望着张碴,小嘴轻轻抽动着,干瘪的嘴唇裂开了一道道小口子,扬着小手,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爹爹死了,焕娘苦……哇……”焕娘突然歇斯底里地嚎哭起来,伏在张碴的怀里,几乎冻僵了的身子剧烈地抽动着。张瑄紧紧地拥抱着焕娘,肩头颤抖着,一行热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若是让百姓早两日退下来,何至于此!考虑不周、谋划不详……导致百姓遭遇兵祸,我之过也!”张瑄将怀里哭晕过去的焕娘交给花奴儿,悲愤地仰天长叹。其实两军交战,战事瞬息万变,张瑄终归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张璃没有料到嘉措所部来得这么快,在他整个的战役大局谋划中,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疏漏吧。“大帅不必自责。两军交战,些许伤亡,在所难免。请大帅节哀!”李光弼站在张追身后,拱手抱拳轻轻道。张瑄猛然转过身来,望着李光弼断然道,“光弼,赤柱兵马距我大营还有多远?” 李光弼沉吟了一下,回道,“大帅,探马来报,赤柱兵马距我不足三百里。”
张瑄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速传本帅军令,命河源都城卫绕道三角城待命;命郭子仪率军昼夜急行军,务必于两日内赶至非川!”“本帅要亲率这三万兵马奔袭沙柳河,端了嘉措的老窝,一雪今日之恨!”张瑄陡然转身,大步离去。李光弼望着张瑄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也赶紧去传达张瑄的军令。张瑄温暖的帅帐中,焕娘盖着厚厚的被子,被花奴儿抱在怀里,喂了一碗热肉汤,精神状况稍稍好转了一些。张瑄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握着焕娘还有些冰凉的小手,柔声道,“孩子,好些了吗?以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焕娘紧紧抿着小嘴,突然哭着扑在花奴儿的怀里。
“好孩子,焕娘不哭啊”花奴儿有些怜惜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良久。焕娘渐渐止住了悲声,回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张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张瑄心中刺痛,叹息着握住焕娘的小手,咬紧了牙关。“花奴儿,你好好照顾焕娘,我去去就来。”张瑄说完,霍然起身,面色凛然走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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