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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指出唐代已经有“肚撰”,难能可贵。它虽然比宋代多见的“杜撰”早,但慧琳其实正是胸臆用字。因为“杜”表示方土所产,质量不好,《诗经》的“杜”就是指土梨。“杜”在大量的词语中指自造,质量差。而“肚撰”只能表示“心造”的意思,而任何思想(好的与不好的,正确的与错误的)都是心想的。“心造”不能表示自造、质量差。“杜撰”已经司空见惯而确。“肚撰”本是生造词语。

“风马牛不相及”补说

《左传.僖公四年》:“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风马牛不相及”后来形成成语,从古到今都是人们很熟悉而喜爱使用的,也对其中的“风”字的意思很感兴趣,却有很多分歧的解释。《字词天地》1983年第1期吴小如《说“风马牛”》把它们加以梳理,词义大大明朗而正确。但未引起重视,本文对吴先生文章简作介绍,也再作些补充。

这个“风”字,最早见于《尚书.费誓》:“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孔传:“马牛其有风佚。”并没有直接说“风”的意思。只是把“风”说成“风佚”,而这个“佚”字,却是从后文“臣妾逋逃”的“逋逃”来的,本不在“风”的词义之内。孔疏引贾逵对“风马牛不相及”的解释:“风,放也。牝牡相诱谓之风。”即“风”等于“放”,二者都等于“牝牡相诱”。不但把“风”没有说明白,还引出一个也不明白的“放”字来。孔疏从而说:“然则马牛风佚,因牝牡相逐而遂至于放佚远去也。”既把“风”解释为“风佚”,又解释为“放佚”,便是杂糅贾逵的两个解释。

对于“风马牛不相及”,杜预注:“牛马风逸,盖末界之微事,故以取喻。”孔疏:“服虔云:‘风,放也。牝牡相诱谓之风。’《尚书》称‘马牛其风’,此言‘风马牛’,谓马牛风逸,牝牡相诱,盖是末界之微事,言此事不相及,故以取喻不相干也。”即与对“马牛其风”一样,并没有直接说破“风”的意思。《史记.鲁周公世家》引“马牛其风”,《集解》引郑玄:“风,走逸。”却与贾逵、服虔的解释完全不同。

以上的各种解释是后世学者经常引用的,吴小如先生认为对“风”与“不相及”都未解释清楚。他又补充汇集出许多后人的解释,则或有可取之处。

清焦循《左传补疏》引《释名》:“风,放也,气放散也。”从而说:“是风为放逸之名。马牛各有羁絷,不越疆界。惟放纵走逸,则可越界而行。……言楚之马牛虽逸,不能入齐地;齐之马牛虽逸,不能入楚地:言其远也。……至因牝牡相诱而逸,此风之由耳。《吕氏春秋》:‘乃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牧。’高诱注:‘皆将群游从牝于牧之野,风合之。’‘风合’,当亦谓放之使合。杜以马牛风逸为末界之微事,未得《传》意。(僖公)二十八年:‘(晋)中军风于泽。’亦是马走逸于泽。杜言‘因风而走’亦未是。”

吴小如先生说:从孔疏到焦循,都是把“风”和“走逸”合而为一,又把“牝牡相诱谓之风”的解释同“放”的训诂分开,因而未必精确。

吴小如先生又引宋张世南《游宦纪闻》卷三:“牛走顺风,马走逆风。故楚子曰‘……风马牛不相及也。’”宋俞文豹《吹剑三录》:“尝见父老云:牛马见风则走,牛喜顺风,马喜逆风。”并评论说:“似皆受杜预的影响而发的逞臆之谈。”所言极是。包括人在内的任何动物都是喜顺风而不喜逆风的。说牛走顺风,马走逆风,更是哗众取宠而无稽之谈。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既有逆风又有顺风,因而牛与马走的方向相反。

又引宋马永卿《嬾真子》卷五:“楚子向齐师之言曰……,注云:‘牛马风逸,盖末界之微事,故以取喻。’然注意未甚明白。仆后以此事问元城先生(明按,指刘安世),曰:‘此极易解,乃丑诋之辞尔。齐楚相去南北如此远离,马牛之病风者,犹不相及。今汝人也,而辄入吾地,何也?’仆始悟其说,即《书》所谓‘马牛其风’。注云:‘马牛其有风逸。’(明按,此注指《伪孔传》)此两‘风’字,同为一意。”把“风”解释成“病风”,即“丑诋之辞”,指交合,另是一个思路。

刘寿曾《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焦驳杜是也。其谓牛、马相诱由风,则与贾、服不合。惠栋(明按,指所著《春秋左氏传补注》)亦引《吕氏春秋》,解之云:‘其说与贾侍中盖同,汉儒相传有是说也。’《尚书》云:‘马牛其风。’按,惠说是也。《北魏书.崔敬邕传》;‘除官州剌史,库莫奚国有马百匹,因风入境,敬邕悉令送还。于是夷人感附。’‘因风入境’,犹言因放入境,正用贾、服说。《广雅.释言(明按,是“释诂”之误)》亦云:‘风,放也。朱駿声云:‘风读为放,声之转也。’杜注‘马牛风逸’释为‘因风而走’,其误与焦同。盖与‘晋中军风于泽’同说。”

吴小如先生说:《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城濯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旆之左旃。”这不过是说在大泽中遇到了风,把军旗丢失了。杜预:“牛马因风而走,皆失之。”日人竹添光鸿《左氏会笺》卷七:“《传》无‘牛马’二字,杜何以知失牛马?盖因‘风马牛’之语,妄造此说耳。”隋代刘炫《春秋规过》已驳杜预,见孔疏。把“风马牛”解释成“因风而走”,既是受了杜预添字解经的影响,也是受了宋人上述说法的影响。

清江永《群经补义》卷二:“边境相近,则马牛牝牡相诱可相及,或有牝随牡、牡随牝而之彼之此者;若齐与楚绝远,虽风马牛亦不能相及。语意甚明。”日人竹添光鸿《左氏会笺》卷五对此反驳:“夫既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言远极矣;何必待更言‘风马牛’而后始知其远哉!”吴先生说:“《左氏会笺》解释“不相及”虽未必正确,但这一反问却很有力。因知‘不相及’并非由地域相距之远而云然也。”

吴小如先生认为,钱钟书《谈艺录》有一则论黄庭坚的诗,对这个问题的见解相当精辟:《戏答王定国题门两绝句》之二云:“花里雄蜂雌蛱蝶,同时本自不作双。”天社引李义山《柳枝词》云:“花房与蜜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同类,那复更相思。”按斯意义山凡两用。《闺情》亦云:“红露花房白蜜脾,黄蜂紫蝶相参差。”窃谓盖汉人旧说。《左传.僖公四年》:“唯是风马牛不相及。”服虔注:“牝牡相诱谓之风。”《列女传》卷四《齐孤竹女传》:“夫牛鸣而马不应者,异类故也。”崔赣《易林》“大有之姤”云:“殊类异路,心不相慕。牝掾牡愁,鳏无室家。”又“革之蒙”云:“殊类异路,必不相慕。牝牛牡愁,独无室家。”《论衡.奇怪篇》曰:“牝牡之合,皆见同类之物,精感欲动。若夫牡马见雄牛,雄雀见牝鸡,不与合者,异类故也。”……冯浩《玉溪生诗详注》于此诗未尝推其本源,……天社亦不能求其朔也。

吴小如先生发挥说:原来《费誓》的“马牛其风”与《左传》的“风马牛不相及”,意义还不尽相同。《费誓》是说或牛或马,往往有牝牡相诱的情形;而男女奴隶,也可能相偕而逃。而《左传》却是指牝马与牡牛,或牡马与牝牛,虽值发情,也互不相干。楚王之意,正是说两国地域相隔既远,而彼此又素无瓜葛,犹如牝马与牡牛之互不相干。“风”本是动词,在这里作状语,句谓“发情的马和牛是互不相干的”。刘安世所释虽去《传》意尚隔一层,但他却指出这是‘丑诋之辞’,其领会文义已胜杜预、孔颖达不啻一筹了。

吴小如先生的结论是:“所谓‘风,放也’,这个‘放’并非‘走逸’或‘放纵’的意思,而是一个专门术语。如用现代汉语来说,可能是指‘发情’或‘春情发动’一类的意思,其具体内容即为‘牝牡相诱’,其义大约与‘放肆’、‘放浪’或‘放荡’等词相近。关于这一点,惠、刘二氏还不免含糊其辞。倒是高诱在注《吕氏春秋.季春纪》时所说的‘风合之’一语比较能说明问题。‘风合之’并非如焦循所说‘放之使合’,而‘风’,本身就是‘合’,就是‘牝牡相诱’而合。所以洪亮吉的《春秋左传诂》卷七在引述《吕览》和高诱注之后,加上一句‘风,合也’,还是比较妥当的。”吴小如先生又说:汉人对“风”字的解释确实有实际语言根据,并非臆造。后世说的贬义的“风流”“风情”“风怀”,我疑心这也与“风马牛”的“风”字的词义有关,不得以文献无证遂尔遽加否定也。

吴小如先生对古人的解释在广征博引的基础上,吸取精华,剔除驳杂,把“风”的解释进一步确切为指“发情”,可以说是大大地简明而直截了当;又与后世的“风流风情”“风怀”等词语联系起来,可以说是古今相承,互为彰显了。

但是,这还是从事理上推论的。没有注意《释名》“风,放也,气放散也”的一个环节,因而,风、放、合、发情,四者的词义联系,仍不得而知。

按,“放”就是牛马发情而放出的气味。“风”应是名词动用:风吹。指吹过来的牛马发情的气味。“风马牛”,即风送牛马发情的气味使得交合。高诱注《吕氏春秋.季春纪》所说的是“风合之”,应就是:因风而交合。“风”与“合”是两个层面的两个词,但洪亮吉把“风合之”改变成“风,合也”,却是点金为石的大大错误。吴先生略有粗疏,反而以为“风,合也”的解释更妥当。

《汉语大词典》第12卷(1993年出版):“风:衝胃兽类雌雄相诱。”对“风马牛不相及”的解释引服虔曰:“风,放也。牝牡相诱谓之风。”又说:“一说:风,放逸,走失。谓齐楚两地相离甚远,马牛不会走失至对方地界。”完全是沿承旧的解释,没有吸收吴小如先生的研究新得。

“风”字不仅关系到成语“风马牛不相及”正确细致的解释,也说明早在那个时候,古人已经正确了解马牛等动物发情时以特殊的气味引诱异性。

在当时,“风马牛不相及”的“风”本是名词用为动词:风(把发情的气味)送来。但由于“风马牛不相及”整体是说兽类**的,后来就用“风”指人的**。吴先生疑心后世说的贬义的“风流”“风情”“风怀”,也与“风马牛”的“风”字的词义有关,是不必有疑的。又,后世民间有“嫖风”一词,没有对它做字面解释的。它也应是从“风马牛”来的。这种“风”是要花钱的,被嫖者是卖肉,嫖者是买肉。可知“嫖”是“票”的谐音,名词动用:用钞票买。“嫖”字最早见于《史记》《汉书》,本是轻快的意思,或写成“票”“剽”。由于对这个“嫖”字不得其解,于是又另造会意的“闞”字,却是从其事为败坏门风、倾家荡产的事理造字的。836也可以是“销”的谐音,犹如说:卖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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