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一章 恢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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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只能蒙蒙本分的老百姓,真正的大奸大恶却往往由于他们还有特殊的政治或者其他利用价值而轻易逃过了历史裁决,他们有的人隐姓埋名或者改头换面,但还有些人堂而皇之地好好活下来了……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曹小民刚刚和陈果夫等人把处理和列强之间关系的大方向商议完毕,刚刚从机场到达司令部还没开始对细节进行部署就接到了吴北望发来的紧急密电:……事关重大,请曹将军定夺!

什么!?曹小民看完电报心里一震:原来他大张旗鼓关心雁行九这个马贼不过是转移**方面的注意力好全力布置大反击的细节,到了后来也不过是顺应民意,想拿他做一个典型杀鸡儆猴,震慑依然在战区流窜的残兵败匪,但是他绝没想到雁行九身上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大秘密!

“好死不如赖活,这个秘密我就卖出来了,吴老弟以前于我有恩,这功劳我也只有交给吴老弟了……”雁行九在吴北望的注视下大大咧咧地笑着,一点看不出他像个落魄被擒的马贼……

吴北望已经不是那个一脸惶恐连给自己松绑都发颤的小兵了……雁行九看着一身中将军服的吴北望。

他第一次认识这个将军是在自己失风被擒的时候,正当他万念俱灰等着天亮喊出那句“砍头不过碗大的疤”的时候,一个东北军娃娃兵竟然偷偷进来把他放了!

“你为什么放了我?”有机会问这句话的时候是雁行九在一次和官军的反围剿战斗中俘虏了几个东北军,没想到代表东北军来交涉赎人的就是吴北望。

“那一次你作案,把一村子朝鲜人杀光放了被他们囚禁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我娘舅;朝鲜人看上了我娘舅的一块熟地,打算强抢把他抓了去……”小吴北望把原因说了:“我是我娘舅接济养大的,这个恩我不能不报……”

小吴北望因为被在押的强盗头子逃了,捱了二十军棍。其实这个恩他可以不报,因为雁行九杀朝鲜人只是为了抢掠。放走被朝鲜人关押的人只是兴之所至,但是小吴北望却冒着杀头的险硬是把雁行九放了。

因为是小吴北望出面去谈判,雁行九也买他面子,当下什么都没说就把他俘虏的东北军给全数放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情。

吴北望第二次救雁行九也是因为这次的事:东北军哪里容得下这样一个悍匪在地盘里活跃?他们竟然趁着吴北望把人带回来的机会假装和雁行九和解却再次把他抓了,但是这一次小吴北望更疯,他竟然用枪指着长官把雁行九劫下来再次把他放了!

这一次小吴北望几乎要被砍头了,他被绑在寒风中示众三天,正在准备要行刑的时候恰好碰上到部队上办事的汤玉麟知道此事。汤玉麟一听却觉得小吴北望此人讲义气。知恩图报,而且敢作敢为有交代——小吴北望事后没有逃而是留下来承担一切。于是汤玉麟就把小吴北望带到了身边当勤务兵……

本以为这段兵匪恩怨就这样结束了,但谁都没想到雁行九会后来投了东北军和吴北望成了东北军兄弟;因为以前的交情吴北望也成了雁行九这个小团体少有认可的汉人兄弟。

这次应该有条活路吧?老显看着在山头上交谈的两人两个模糊的身影,当他第一眼看到望穿秋水盼来有权能给他们发一张自由移防军令的人是吴北望的时候,他竟然第一个感觉是“这下死不了了”。

“大家安心吧,老大和吴长官的交情深得说不清……放松点,没事……”老显安抚着随时想要暴动的一群兄弟:“这下要逃不可能,除非人家卖老大面子把咱们放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吴将军这么一放就一定不止把咱们放跑,他一定会送佛到西。至少把咱们放到太行东口……”

“这次我不能放你了,事情闹得太大。而且涉及到两党军事合作……最重要的就是,你杀我百姓太多,人神共愤!”吴北望淡淡地看着雁行九道:“人家只知道吴北望三次救了雁行九,可谁知道雁行九救了帮了吴北望多少趟呢……就当我出卖兄弟,为了肩上的那颗星星,这次我绝不不会放你了……”

“滚!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再看见你我会亲自摘下你的脑袋!”这是吴北望第三次放走雁行九的时候最后说的话。这一句话他是当着雁行九和他的弟兄们面前说的,也因为这一段才有了后来雁行九说的关于以后在战场上和东北军相见如果遇上吴北望他会亲自把头捧上的话。

那是在九一八事变之后,部队要进关了。雁行九却要留下……自己的老大哥要去投日本人,要去当汉奸!当然,按照他的话他是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吴北望是奉命截住这支部队的,他手里已经拿着对雁行九部的格杀令了,但是他第三次把雁行九放了。

“谁都知道我放了你三趟,可谁知道你救过我,你帮过我多少呢?”吴北望轻轻叹了口气:“当年我们初识,我才十二岁;如果不是长得高大连吃军粮的机会都没有。那一趟如果不是连长轻敌就不会让八个弟兄被你抓去,如果不是连长怕死没敢自己去跟你要人让我传口信,就不会有我小吴北望单枪匹马救回一群兄弟的壮举。没那样的壮举就不会有人想方设法到汤司令面前给我求情,就不会有我年纪小小攀上了高枝……还有中东路那趟,要不是你我早死了……”

“大家听着,我兄弟现在落到了老毛子手里,咱们得回去救人!”雁行九带着他的部队在中东路战场上不战而退,但是当他知道从指挥部带着命令过来传给他的吴北望因此直接撞进了苏军手里后,马上让部队掉头杀回去。

那么多弟兄没有一个人落下,大家知道老大要回去救一个兄弟,都调转马头跟着他杀回去了。一个排的苏联人根本没想到望风而逃的东北军会杀回来,他们还在忙于蹂躏中国妇女的时候雁行九带着马队出现了……他那一仗杀得名声大振,雁行九把三十几个苏军全部一开二当中劈成两半!从此东北军中都知道有一个敢带队反攻苏军的雁行九。但是没人清楚那一仗的反攻只因为他有一个兄弟失陷在苏军手里!

烽火岁月动荡年代,谁能说得清兄弟间谁救过谁,谁帮过谁呢?

“真的不能放我那群兄弟?他们当中还有老显,你当年的兄弟……”雁行九望着吴北望:“我是说我留下……”

“你杀孽太重,如果我早知道你后来会那样残杀汉人,当初我不会放你过去的……你们那群人,我一个都不会放!”吴北望迎着雁行九的目光:“你真把自己当满人了?”

“我就是个满人!”雁行九闻言很平静地面对着吴北望,这个唯一知道他某一次醉后说漏的秘密的人……

“为人子女的。要是连爹娘都不葬,那就是不孝啊;叔叔们也是没办法,大哥大嫂遭的是天灾,大伙也帮不上啊……”那个相貌已经模糊的“叔叔”随着他永远不会在耳边消失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都是一起闯关东的老乡,为什么能那样做啊!父母明明是被恶霸打死的,大家却说那是天灾,没人给他们报仇,还帮着劝自己的姐姐卖身到那个恶霸的家里……就那样,雁行九在十二岁那年成了孤儿,直到一年后遇上他的养父。一个满人牧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