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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长宁微微点头,有手指点着那幅《英雄美人》侃侃高声道:“诸位且看,此画色调典雅绚丽,线条流畅圆润,布局独具匠心,的确是一幅难得的佳作,然而作画之人显然缺少男女情爱的体验,将项羽和虞姬画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孰不知美人多情,英雄更是多情。”
“项羽面对此等生离死别之际,却不能保护怀中心爱的女子,心头的苦闷、无助、彷徨可想而知,所以史册才有‘虞姬凄然自刎,项王潸然泪下,左右不敢顾其面’的记载,然而此画中的项羽依旧是一脸无所畏惧,哪里有那种英雄多情,从而潸然泪下的意味。”
话音落点,一直凝神聆听的人们不由微微点头,显然认可了他的说法,余长宁继续说道:“再看画中的虞姬,败笔却更加明显了,能在心爱人怀中自刎而死,我相信此刻的虞姬应该是淡定从容的,而非画中那般彷徨无助。”
女执事不服气地插言道:“虞姬死前曾言‘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乃是说大王的意气已经尽了,我靠什么活在世上呢?难道此刻的心境不是彷徨无助吗?”
余长宁摇头笑道:“理解史书不能断章取义,虞姬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在回答项羽之前的提问,大家可知道项羽问的是什么?”
一言方罢,立即有人高声回答道:“项王作歌高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回答得不错,加十分。”余长宁拍手一笑,脸色倏忽又转而肃然:“最后一句,项王便是在问,虞姬啊虞姬,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虞姬虽回答‘贱妾何聊生?’然而并非彷徨的疑问,而是在向项王表露绝不独活于人世的决心,所以画中虞姬虽在流泪,但目光应是坚定从容。”
女执事被这一通有据有理的言论深深震撼住了,膛目结舌地愣怔良久,终于点头叹息道:“听公子一说,的确很有道理,可能是社长不小心疏忽了,可惜如此美丽地一幅画卷,竟有此等败笔。”
余长宁淡淡道:“画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作画之人再费心思画一幅便是。”
“余公子有所不知,社长早已立誓毕生不再作画,所以……唉!”
见女执事怅然一叹,余长宁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们一次,将这画改改,笔墨伺候。”
女执事闻言大喜,此刻她已对余长宁惊为天人,哪里会有丝毫的怀疑,片刻后便取来笔墨砚台恭敬奉上,又亲自为他磨上了一汪黑亮的墨汁,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伺候。
余长宁锐利的目光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幅《英雄美人》良久,猛然一抖衣袖提笔而起,白亮的狼毫笔锋直入墨中,待蘸上墨汁后,又是运笔如飞,毫不犹豫地在画卷上勾勒起来。
一旁围观的人们见他神色如此专注,全都屏息静气,生怕打扰他分毫,一时间整个屋内安静得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飞舞的笔锋戛然而止,余长宁目光不可察觉地一黯,掷笔于地蓦然一声长叹。
说起来,他绘画的功底还是源自初恋女友的关系。
女友是中央美院的学生,一头长发,一袭白衣,一张画板,人儿清纯得如同山间清澈的泉水。
以前他没少陪着她骑单车到野外写生作画,耳濡目染之下,才对画功有所精通。
然而大学毕业后,女友却放弃了与他之间的山盟海誓,不知去了何方,一别经年,伊人依旧芳踪无处览,而他也在酒绿灯红中沉沦着,只为祭奠那逝去的初恋。
一想到此等往事,余长宁的心中不禁猛然一阵绞痛,突如而至的失落感压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再看那幅《英雄美人》图,经过他的修改后,意境已是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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