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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帕子抖开,夏茹溪眼角余光一扫,之看见帕子上“张郎”两字,夏治几步上来,抢过来一瞧,只见上头自己秀丽,正是周姨娘的笔迹,登时脸色涨红,一脚把张亚山踹了个趔趄:“混账之极!”李姨娘凑过去一看,却看到帕子上写着一首情诗,还署了周姨娘的闺名香雪,登时脸色一白,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话来,林氏在后头稳当站着,脸上露出冷笑,心道你在周姨娘房里还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可自打嘴巴了!李氏一看,当然气的脸色发青,正要发怒,夏茹溪在一旁温柔道:“祖母先不要生气,娘亲当初治家极严的,家中管事若无主子宣召不得随便进入内院,就是不知道张管家是怎么进了内院,一路摸到周姨娘院子里去,还能避着满院子的丫头妈妈们见到周姨娘的呢?”林氏被呛得一鲠,慢慢叹了口气道:“暖儿啊,为娘平日里管的事情多,总是有疏忽的,便是有个把小人趁着深更半夜偷偷进入内宅做些腌臜事也不奇怪,还不是周姨娘自己不检点!”“娘说的是啊,”夏茹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道,“祖母,此事事关我们夏家的清誉,自然要差个清清楚楚,可否容孙女问两句话?”李氏愣了愣,最终点了点头应允,夏茹溪谢过,随即站起身走到夏治身边轻身道:“爹爹,将这帕子与我看一看可好?”夏治看着自己女儿居然要看着帕子,脸上浮现疑惑,却还是将帕子丢给她:“看吧看吧!再看也就是这种肮脏东西!”夏茹溪认真端详了一番,微笑着回身问道:“张管事,你说这帕子是周姨娘送给你的,可有认证?”“这....”张亚山不由自主愣了愣,道:“这件事表妹院子里的崔妈妈是知道的。”林氏不慌不忙地道:“既然如此,就让崔妈妈进来对质吧。”崔妈妈是她的人,必然会按照她说的做。“让她进来!”李氏发话了。崔妈妈进了屋子,颤颤巍巍跪下请了安,夏茹溪道:“崔妈妈,周姨娘是不是送了一方帕子给张管事?”崔妈妈咬了咬牙,点头道:“周姨娘是送了一方帕子给张管事,上面还写了一首情诗....”林氏脸上露出微笑,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下来了。“那她是什时候写的?”夏茹溪轻柔地问她,“在什么地方写的?身边什么人陪着?”崔妈妈目瞪口呆,虽然之前对过口供,可夫人没说过会问这些细节啊!她有点结巴地道:“是....是半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旁边伺候的时候,看到周姨娘背着人....背着人写的。”“哦,原来崔妈妈亲眼看到的啊。”夏茹溪笑了,走到崔妈妈面前,抖开一方帕子,道:“可是这一条?”崔妈妈想也不想,连声道:“是!是!”夏茹溪又接着问道:“这帕子上写了什么?崔妈妈可否读一遍给我听?”“朝朝暮暮与君同,生生世世....崔妈妈瞪大眼睛,盯着那帕子上的字念了一半,夏茹溪笑着接下去,道:”朝朝暮暮与君同,生生世世魂梦牵?可是这一句?”“是,大小姐说的是。”崔妈妈连声道。夏茹溪微微一笑,转身将手中帕子战士给屋子里众人看,夏治一瞧,却是“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他迟疑道:“暖儿,你这是....”“爹爹,女儿刚才拿错了帕子,拿给崔妈妈看的这一条是前些日子爵儿在学堂学得新诗,回来随便涂鸦的。唉,崔妈妈许是一时眼花,竟然也认错了。”夏茹溪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帕子收了起来,仿佛真是不经意拿错了。“老爷,这崔妈妈分明是不识字的,她却一口咬定那帕子上是情诗,岂不是奇怪的很!”李姨娘看出来名堂,在一旁提醒道。

夏治蹙眉,盯着崔妈妈的眼神越发凌厉,崔妈妈脸一白,林氏陡然拔高声音冷道:“崔妈妈,你可知道蒙骗老太太老爷是什么罪过!”崔妈妈一个激灵,道:“不敢期满老太太老爷,老奴书不识字,可却听李姨娘反复吟诵数遍,又怎么会不记得!”“是么?崔妈妈,我记得周姨娘身边还有个丫头叫环儿的,现在在哪里?”夏茹溪轻身问道。崔妈妈低头,掩饰住眼睛里的不安,道:“她自周姨娘死后伤心过度,整日里啼哭不止,老奴便奏请了夫人同意,将她送出府去了。”送出府?只怕是环儿不肯帮着你们一起诬陷周姨娘,被处置了吧。夏茹溪知道他们不会这样容易露出破绽,淡淡一笑,慢慢走到张亚山跟前,道:“张管事,不知道这帕子是周姨娘何时给你的?”张亚山早已准备好了答案,脱口而出道:“刚才崔妈妈也说过了,是半年前。”“哦,半年前。”夏茹溪重复一遍,故作疑惑道:“爹爹,暖儿对墨并不精通,之隐约觉得这墨不是上品,还请您仔细看看这帕子上的墨迹,可看得出用的是什么墨?”夏治闻言一愣,重新接过张亚山交出的帕子仔细对着烛光反复照了照,斩钉截铁道:“这是云州墨。”夏茹溪点点头,面露赞叹道:“爹爹果然博学多闻,光是这一些字迹便能看出墨产自何处。”夏治脸上虽然还是带着怒气,眼中却不由自主露出得色,道:“你这样的小孩子哪里懂得,云州墨色呈青光,胶重有杂质,我向来不喜,府里一贯用的都是庆州墨,不但质地坚细,色泽黑亮,而且胶质适中,上砚无声!这一个月来若不是青州突遭大水,庆州墨运不出来,府里也至于将就用上云州墨——”说到这里,夏治脸色突然变了!半年前府里用的都是上等的庆州墨,周姨娘身居内宅足不出户,纵然真的要写情诗给情郎,又哪里找来劣质的云州墨?夏治也是聪明人,不过被绿云罩顶一事弄的心烦意乱,这时候想到这个,倏地回身,将帕子猛地摔在张亚山的脸上,横眉怒目,咬牙切齿道:“这帕子根本是近日写的!”“既然帕子是近日写的,又何必说城市半年前的呢?”夏茹溪的声音有些低,却很清亮,似乎满含疑惑,却让满屋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张亚山一愣,道:“老爷,我万万不敢撒谎,这确实是表妹的笔迹啊!”林氏被夏治一声怒吼吓了一跳,她让张亚山说是半年前送的帕子,自然是要让夏治相信他们勾搭已久,认定这孩子不是他的骨肉!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夏治竟然从简单的墨就能猜出这帕子是近日才写!听到张亚山的话,林氏猛一激灵,恢复了原有的气势:“老爷看仔细了,到底是不是周姨娘的笔迹。”“老爷,笔迹是可以模仿的,只要看过周姨娘的字,出去随便找一个摆摊卖字的先生就能写出一模一样的来,有什么奇怪?”李姨娘不冷不淡地插了一句,看到夏治脸色一变,知道他已相信了大半。“哼,今天这场戏还真是精彩,装神弄鬼道我跟前来了!”李氏冷冷道,“治儿,我看你院子里是不干净,不过不是周姨娘有什么不轨,而是有心人在陷害!”夏治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泛白,指着张管事,恶狠狠地道:“拖出去,给我往死里打!”张亚山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崔妈妈已经瘫倒在地上,大声道:“老爷!老爷!老爷饶命啊!老奴是迫不得已啊——”“还不把这两个刁奴的嘴巴堵上!”林氏反应极快,厉声喝道,立刻又八个粗使婆子上去将两人的嘴巴读了,不顾他们死命挣扎将人拖了出去。李氏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止,弄鬼的喊捉鬼,林氏真当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不成!要不是看在侯府和她胞兄的面子上,早就连她一并料理了!

夏茹溪柔和的声音在夏治耳边响起:“爹爹,当务之急是不能把事态闹大,到时候,咱们家实在没脸不说,要是外人知道周姨娘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才死的,岂不是会误以为娘亲这个主母刻薄姨娘?到时候可就不是像今天这样把人处置了就可以完的事情,恐怕连尚书大人也会惊动,地诶诶会因此受牵连....”一想到这里,夏治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恨声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再提周姨娘的事,对外一律说她是病死的,谁再提一句,家法处置!”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最为懊恼的就是林氏,本想着李姨娘硬生生将畏罪自杀说成了一死以证清白,自己就把张亚山拉出来作证,有了奸夫,还怕夏治不相信吗?谁想到这个该死的夏茹溪三两句话让自己的苦心付诸东流,实在让她恨得不行!夏治一路阴沉着脸回到福瑞院,一关上门,就冷冷地呵斥所有人都退下去,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气喘吁吁瞪着她。林氏心中有些忐忑,脸上却还要带着笑容靠上去,道:“老爷——”夏治二话不说,一个巴掌狠狠招呼上来!林氏短促尖叫一声,在脸上挨了一巴掌,不敢置信地摸着肿了半边的脸,眼泪汪汪看着夏治,一副委屈的摸样。夏治怒气冲冲问:“说,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你见不得姨娘生下儿子,就串通了张亚山来冤枉她,逼死了她,是不是!你从前的贤良淑德哪里去了?亏你还是侯府出身,这样的事业做得出来!”林氏委委屈屈道:“治郎,你对我一定是有误会,姨娘们为老爷开枝散叶,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这等恶毒的事。一切都是那张姨娘,她之前告诉我说周姨娘与人有私,我查证后发现周姨娘确实与张亚山走得特别近,正巧大夫还说她怀了孕,我当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只想她不懂事,与人有私情不说还珠胎暗结,就想法设法先把消息隐瞒下来,谁知有那些个不怀好意的暗中往院子里送些脏东西,又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在老太太屋里,我却一直死死瞒着,宁可自己承担罪过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等丑事!事后张亚山非一口咬定自己与周姨娘有私情,我还没法子只好把他送给老太太决断,今天听你那么一说,才发现此时的确有些蹊跷,我纵然有错,也是错在太过忧心你,心肠又软,生怕混淆了夏家的血脉!”林氏将所有过错一股脑都推在曾是丫鬟被抬成姨娘的张氏身上,一心一意就是要让夏治相信自己!“张亚山脑子坏了,若没有你在后面指使,他敢说自己与我的人有私情?”夏治冷笑道。“治郎,这内院以前一直是我照顾,”林氏泣道:“我诬陷周姨娘,不是说我自己管教不严么。你好好想想,我怎么会这么傻?”过去的十年中,林氏确实将夏府管得很好,算得上是自己的贤内助,夏治有些被她说动,迟疑道:“不是你还有哪个?”林氏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治郎。我向来管家极为严厉,上上下下得罪不少人,你若让我说出这幕后黑手,我还真的说不出来,你只要想一想,哪个最不想我重新掌管内院?又是哪个有本事让老太太替她说话,李姨娘没少在你那里吹风罢?”夏治说不出话来,林氏又道:“他们这个法子倒是好,离间我们夫妻感情,又损了老爷的名声,我就说呢,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竟这样狠毒非要将这些脏水泼在我身上!”“你别说了!”夏治腾地站起来,道:“我不信月娥是这样的人。”林氏奔到他怀里,泪如雨下,“好,治郎,我什么也不说了,旁的你都可以不信,我们这十年的夫妻感情你总该相信的。我对你一往情深,便是为你豁出命去又怕什么,怎么会做一丝一毫让你不乐的事。”夏治心里动了动,虽然并不相信是李姨娘那样娇弱的女子会是幕后主使,心中对林氏的怀疑却也清了几分,林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痛。”说完又泪水连连道:“治郎,你真舍得打我....”“婉如....是我不对,我叫丫头进来替你擦药。”夏治已是信了林氏的话,急急忙忙就要去开门。林氏一把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别,也不怕下人瞧见笑话,你若真的怜我,房里有药油,我去取来,给我擦擦可好....”夏治点点头,林氏心中终于松了松,刚要露出一个笑容,眼前却一黑,突然晕倒了...

夏治吓了一跳,赶忙让王妈妈进来,连夜请了常给林氏看病的钱大夫来,钱大夫切了半日脉,不由笑道:“恭喜恭喜,夫人这是喜脉!”此言一出,林氏十足的惊喜,一时之间竟然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王妈妈脸上快要开出一朵花来,赶忙道:“钱大夫,你快仔细看看,夫人这两天受了点气,可别....”钱大夫闻言,哪里还不知道王妈妈言下之意,当即笑道:“难怪有些滑胎的样子,还要多多休息,保持心情畅快,小心安胎才好。”夏治本以为没了一个孩子,现在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已经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叫钱大夫写药房,又一叠声叫人去老太太那里报喜。林氏红着脸故意道:“老爷,钱大夫都说有些不稳当,你现在告诉老太太,万一孩子保不住怎么办?”“快别胡说!”夏治脸上挂着喜色道:“大夫们都是这样子说的,没病也总要寻点毛病来说,什么也不管,你放心,老太太那里有我,定不会再让你受气,这次你可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钱大夫在外间写药方,一边写一边笑道:“夫人,夏老爷都这么火了,您就放心修养吧。”夏治笑道:“钱大夫,你好好替我夫人捡几副安胎药要紧,若真的是个儿子,到时必有重谢!”钱大夫开完药,夏治欢欢喜喜送他离开,王妈妈回来掩上门和林氏说:“夫人可大喜了。”林氏冷笑道:“这些日子我可憋屈够了,这回有了肚子里这个宝贝,算是扬眉吐气了。”王妈妈得意一笑,贴着林氏的耳朵道:“原先大小姐仗着是嫡长子饿胞姐,可一直都在跟夫人作对,现在夫人也有了儿子,老太太跟前爵哥儿可没那么金贵了,以后夫人在想些法子将他除掉,整个夏家还不是夫人的。”林氏想了一会,道:“你可别小瞧那丫头,年纪虽小鬼主意多着呢,这几次的事情明着是她挑唆着老太太和李姨娘和我作对,她自己在里面装腔拿调祚和事老,如今不光老太太依仗着她,连老爷爷也多次和我说暖儿十分孝顺,可儿要是有她一半儿心眼,我也就放心了。”王妈妈好笑道:“她不知死活跟夫人作对,总有吃亏的那一天,以后远远把她嫁出去也就是了。对了,李姨娘若是知道夫人您怀了孕,还不知脸色怎么难看呢!”林氏想着越发高兴起来:“那个小**可算傻眼了吧,只要这一回事个儿子,从今往后我在老太太跟前腰杆也能挺直了!”王妈妈替她压了压被子,笑道:“夫人放心,肯定一举得男!”林氏点头道:“果真如此,我可连老太太都不用怕了。”她想到李姨娘,不禁摸着小腹微笑起来。李姨娘听说林氏不舒服是怀了孕,却是呆住了。她费尽心思才让夏治疏远了林氏专宠自己,人家怀了孕轻轻松松就占了上风,如何不恼?消息送到时,夏茹溪正在和夏爵下棋。“怀孕了?”夏爵手里的妻子啪的一下掉在棋盘山,“这怎么可能?”方嬷嬷低头道:“大少爷,夫人请过脉了,恐怕是真的。”“可恶!”夏爵一声怒喝,气呼呼道:“老天真不长眼!我去告诉老太太!”“站住!”夏茹溪淡淡道。“姐...”夏爵一愣,小环赶紧山前拉人,劝道,“大少爷,你真是急糊涂了,这消息是老太太送来的,她早就知道了。”继母不得老太太青眼,就是生不出一个儿子,如果这一次让她膝下儿女双全,岂不是从今往后都能在夏府横着走了!夏爵沉不住气,玉样的小脸皱巴巴的,黑亮的眼睛带了一丝恼怒。“姐姐?”夏爵回头看夏茹溪,声音却透出一丝慌乱,“怎么办?”见一双清澈如山泉般纯净的眼睛盯着自己瞧,夏茹溪微笑道:“先过来把棋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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