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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贺大小姐的亲事摆在明面上,我们姐妹两个妒恨得厉害,想尽法子要将这姻缘拆散。一次,廉王在别院设宴席,请了戏班子、歌舞伎助兴,前去的都是各家子弟、闺秀。我们也去了,想趁机勾引洪兆南,让他与我们其中一个有染,这样一来,贺大小姐一定会因着嫌恶不肯嫁他。但是,当日的事都在意料之外——廉王那时从不照着规矩行事,要到场的众人都要饮酒,不喝酒的也不勉强,离开就是。时近黄昏,廉王有事回了王府,余下的闺秀大多已不胜酒力,去了花厅醒酒。我和宋雅柔还算清醒,带着随行的丫鬟,去了后院的隐蔽之处,叫人去请洪兆南过去。后来,他带着两名小厮去了,已经微醺,看起来心绪低落。再后来……”

宋雅杭用力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室内陷入静默,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十分吃力地道:“我们那种小把戏,他一看就明白了,却没拂袖而去,而是要小厮把两个准备去叫人的丫鬟塞住嘴拖走了,他……他就当着宋雅柔的面儿,夺走了我的清白之身。他威胁宋雅柔,要是敢跑去前面乱说话,他就杀了她,还说我们宋家姐妹品行不堪,但是无妨,他日后会将我们两个收房……”

她用力地呼吸着,“这是我自找的,我认命了,当时是怎么样熬过来的,也不说了。只是清楚,宋雅柔起初还跪地求他放过我,后来便别转身形,不再管了。事后,她向洪兆南讨要了一个信物,要他记着他说过的话。可笑的是,我那时还以为她是想要留下证据,来日为我跟他讨个说法。”

言下之意,自然是宋雅柔另有打算。

宋雅杭说完这一段最不堪的经历,情绪略略平静了些,“当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连续很多日子昏昏沉沉,噩梦连连。清醒过来之后,才知道贺大小姐与洪兆南的亲事眼看着就要泡汤了——贺家出事了,贺大小姐与洪兆南也已决裂,洪兆南无意挽回。没多久,洪家被俞太傅打发去了漠北征战,什么事情都成了昨日云烟。我知道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没了清白之身,那般羞辱我的是我一度放在心尖儿上的意中人,从那之后万念俱灰,足不出户。这样过了两年,我的贴身丫鬟从宋雅柔房里丫鬟的嘴里,得知了宋雅柔做过怎样的好事——当初她拿着我沾了血的亵裤、洪兆南的信物去找过贺大小姐,只是,将事情颠倒,说她才是那个受害最深的人,自是少不得一番唱念做打。贺大小姐只是对她说,我尽力成全你,但是眼看着说话就会失去分量,他听不听,我也不清楚。”

姜洛扬讶然地睁大眼睛。果然如此,有些人,伤害、算计起至亲之人,最是不留余地。

“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心里不知做何感想,面上只让丫鬟守口如瓶,不要再提此事。”宋雅杭的语气没了情绪,“很多时候我都会想,那样一个人,宋雅柔愿意嫁就嫁吧,我给自己谋取一条出路才是最要紧的。虽然不可避免地会恨她,也没想过报复她。直到她嫁入洪家之后,她居然还想利用我,话里话外,隐晦地说起当年那件事,用那件事做把柄,委婉地要挟我,让我看看能不能接近高大人和萧大人,她说高夫人没什么城府,贺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萧夫人也不是歹毒之人,便是到了这两家做妾,也会锦衣玉食。还说我已是残花败柳,做个妾室已是最好出路。”

姜洛扬明知道宋雅杭也非无辜之辈,听到这里,也开始自心底厌恶宋雅柔了。

宋雅杭抬起头,看着素手托腮的姜洛扬,“俞夫人,我要是再由着她胡闹下去,余生必会活得屈辱不堪。我做过糊涂事,得了最惨痛的教训,我认了,这还不够么?我恨自己,也恨那样一个没人性的所谓姐姐。杀人不过头点地,任谁说我什么都可以,只她不该一次次在我伤口上撒盐。幸好,我还算是有点儿运气,”她话锋一转,“廉王去年离京那日,我去寺里上香,宋家随从不知他是谁,对他不客气,起了争执。我在车里见是他,忙下车亲自赔罪。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说我神态与以往大不相同,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我想到当年那件事,就是在他的别院出的,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他索性策马陪我去了寺庙,让我细说由来。我那时当然是希望他能出手惩戒洪兆南的,便如实说了。廉王听完之后,他说实在是没料到洪兆南、宋雅柔竟能做出这等龌龊的事,还说他也有责任。不是他当年胡闹的没个分寸,又不约束下人,我不见得会受这样的屈辱。”

以孟滟堂如今的所思所想,的确是会为宋雅杭鸣不平。姜洛扬隐隐猜出了部分事情的来龙去脉。

“廉王问我,是不是还想嫁给洪兆南。我说怎么可能呢?他离开之前,交代一名心腹,每次我去上香时与我碰面,整理一些洪家的罪行,陆陆续续交给我。他说你看着办,洪兆南要是对你礼遇,帮你安排好出路也就算了,要是不知悔改,甚至要你为他做事的话,你就把这些罪证交给俞太傅的人,他们自会帮你出一口气。”宋雅杭透了一口气,“我那时还没下狠心,直到宋雅柔嫁过去,要我这样那样帮她做为人不齿的事,才决心要报复那夫妻两个——没有洪兆南唆使,宋雅柔不敢自作主张。”

姜洛扬点了点头,“明白了,后来便有了你与高大人、萧大人偶尔见面的事情。”

“正是如此。”宋雅杭道,“廉王的心腹得了吩咐,尽力帮衬我。每次我与两位大人见面,他也随行,每次都会带去很多公文卷宗、信件、账册,要仔细解释由来,耗时很久。而我也正需要这样的情形,才能让宋雅柔放心,认为我真的按照她的意思去行事了——我是真的害怕,她将我的事情抖落出来。而另一方面,也怕高夫人闻讯之后生气,我真不想再作孽了,今日才斗胆到了俞府,找夫人细说由来。”

“嗯,我明白了。”姜洛扬承诺道,“这些事我会转告高夫人,并且与她守口如瓶。余下的事,你自己掌握分寸,该做的戏,我们会帮你做足,但是你也不要肆意为之,让高夫人心里不痛快。”

“是,妾身明白。”宋雅杭低声道,“今日的事,妾身能不能说是夫人听说了一些闲话,唤我来询问几句的?”

“自然可以。”姜洛扬笑着点头,“说了半晌的话,我就不留你了。往后把心境放开,好好儿过日子。”

宋雅杭连声道谢,告辞离开。

连翘与芙蓉送她出门,往回走时,连翘连连摇头叹息,“宋雅柔这个人……着实的丧心病狂,洪兆南就有那么好?”

芙蓉却是扯扯嘴角,“人家说不定还以为自己特别了不起呢——为了个男人,连亲妹妹都豁出去了,寻常人谁做得到?”

“这倒是。”

翌日,沈云荞听连翘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亦是啧啧称奇,“章兰婷比起宋雅柔来,都差了一大截。这个贱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连翘又道:“我家夫人问过三爷了,宋雅杭所说的这些属实。”

“我清楚了。”沈云荞笑了笑,“来日会帮着宋雅杭唱好这种戏。”随后思忖片刻,笑意更浓,“宋雅杭这个人,倒是很有些眼力。”

不是看准了姜洛扬与她会为着夫君扳倒洪家的事守口如瓶,是绝不肯将这种事告诉她们的。暗地里非议她们两个的人,很多很多,而且宋雅杭就处在整日非议她们的环境之中,并没相信,当然不是不相见的前提下就认可了她们的人品,而是相信俞仲尧和高进的眼光。

这些是非,能在当时转移一下姜洛扬的心绪,牙疼无形中得到缓解,但事过之后,该疼还是疼。脸颊总是肿起来就想法子消肿,如此反复。

这一晚,她又在锐痛中醒来,蹙眉不已。

俞仲尧即刻便察觉了,起身给她取过温着的盐水,照顾着她漱口。

重新歇下,将她拥到怀里,手不断地抚着她的背,“明日再换个太医来瞧瞧。”

姜洛扬失笑,这阵子,他把太医院的人都快遛到了。“在用药粉揩牙了,只是一时间不怎么见效。不需忍多久了,总有长成形的时候。”她环着他身形,“继续睡。”

“嗯。”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哄小孩子一样,让她慢慢放松,睡意袭来。

恍惚间,她知道他一直在这样安抚着自己。

她不适,他比她更不好过更耗心力。都明白的。要不是这样,早就忍不住跟他抱怨诉苦了。

那样的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终究是忍过去了。智齿总算逐渐成型,揩牙的药粉也便得以发挥效用,疼痛逐日变成时不时的酸痛,直至不再作痛。

她和俞仲尧都为此长舒了一口气。

俞仲尧到这时才问她:“为何一直都没知会母亲?”

姜洛扬微笑,“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娘亲没能陪着我一起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小时候换牙,那时我怕得不行,以为牙齿掉了就不会再长出来。有牙豁的时候,特别尴尬。是奶娘和云荞不断解释不断开解,我才放松下来的。比如……”比如月信第一次到来的时候,她险些被吓哭,是云荞和丫鬟告诉她,这是正常的,“反正好多事呢,这次只是时间长一些,日子难捱一些,并不害怕难堪,知道只要忍一忍就行,就不想跟娘亲说起。她心疼难受,我会不知所措。”

俞仲尧疼惜地看着她,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继续道:“我只想母女相见时都高高兴兴的。这些我也说不清楚是因何而起。也知道,这样不算好事。往后我们全程陪着孩子长大,不让孩子像我一样就行了。别的不需计较,计较也无益处。”

他颔首,予以理解的笑容,“这样想也对,我们不能太贪心。”

过了头三个月,脉象安稳,姜洛扬真正的放松下来。

姜氏的生辰在三月初,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时候。姜洛扬和沈云荞都想好好儿为她庆祝一番,百般说服之后,各自派了府里的管事前去什刹海筹备诸事。

姜氏自然是不想的,但是两个孩子都兴致勃勃的,也就依了她们。

到了生辰那日,诸多望门贵妇前去贺寿。大多数是收到了帖子,一小部分是不请自来。

庆生辰一如别的喜事,不好将不请自来的人拦在门外,一如洪夫人、宋二夫人这种人,届时都到了姜府。

——这些俞仲尧和姜洛扬事先便料到了,分别吩咐下去,以免节外生枝。他在当日要如常上朝,要到回府的时候才能前去拜寿。姜洛扬则是早早地去了姜府,和沈云荞一起看看各处,问问管事。

过了巳时,宋雅柔和宋雅杭一起到了姜府。

沈云荞听得丫鬟通禀,无奈一笑,“宋雅柔这种人渣,老天怎么还不收了她。”

姜洛扬则是道:“我们可是说好了,你不能跟她动气,要是觉着气不过,那我还是送你回家算了。”

沈云荞就咯咯地笑,“怎么会呢。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我至于跟这样一个货色动气?我可不相信,三爷、高进、萧衍他们能有耐心看着她们四处膈应人。”

“知道就好。”姜洛扬这才放下心来,回应之前的话,“我隐约问过白管事两次,他也说了,最迟春末,洪家就完了——廉王知道皇上和三爷无意对他下狠手,大抵是因此,洪家的事他没少出力。只是廉王这次行事很是圆滑,对洪家那边是一再敷衍着,不然洪家早就慌了,哪里还敢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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