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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孙道长是他们一路带回来的,虽未说要当做座上宾一般看待,怎么说也算半个“恩人”。何时冷,何时热,如何拿捏分寸,让孙道长诚惶诚恐,意识到代王的仁德和他摇摇欲坠的地位,越发尽心尽力,才是秦琬谋划的重点。这等重要时刻,为一己之私,让陈六郎净身?若真这样做了,秦恪的“仁厚”之名可就有了瑕疵,这才是最最要命的。
秦琬自不会明着指责母亲做法过分,她摇了摇头,倔强道:“旁人若对得起我,我自然也得对得起他们,就冲着陈四姐这三年来十分卖力,让母亲屡屡开怀的份上,我也不能让陈家的子孙遭此一劫,何况那陈六郎……”秦琬贴近沈曼,小声说,“我听见他和陈四姐几番争执,陈四姐想让他娶亲,他说,他已经不算个男人啦!”
“这等污糟事情,你也听!”沈曼见女儿百无禁忌,气得想拧她的耳朵,心中却飞快盘算起来。
流放彭泽多年,又与孙道长等人相处了三载,沈曼也大概清楚下九流行当中的一些“行规”,譬如戏子。
很多时候,样貌清秀,正值舞勺之年的少年扮起角儿来,比同龄的女孩都来得风流妩媚些。便有许多戏班子为吸引目光,别出心裁,将男作女。
这样半大的小子,身体恰是成长的时候,顿顿有鱼有肉才能抽条,长得高壮。在戏台子上要扮女子的少年,自不能长得五大三粗,戏班为了挣钱,往往会给这些少年用虎狼之药,让他们的声音清脆,身段纤细而苗条。
如此违反天人之道,自然之理的做法,显然对用药者伤害很大。再难长高,寿元亏损都是小事,因此不能人伦者亦有不少。故说戏子可怜,红个三五年,一代新人换旧人。武生还好,攒点钱,脱了籍,凭着一身粗浅功夫当个看家护院。这等被当做女孩养的戏子却惨了,下九流中,谁不知道戏班子中的这点破事,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这种男人?纵是脱了籍,去了异乡,安定下来,为此事红杏出墙的妻子也不少。就如宫中很多内侍,有了点钱就到宫外置产,娶妻纳妾。性子差些的,对妻妾欺辱得很;性子好一些的,妻子与奸夫生下来的儿子,还充作自己的儿子养。
沈曼不在乎陈六郎能不能有儿子,对她来说,陈六郎不会坏女儿的清白,那就够了。省得少男少女日日夜夜,朝夕相处,纵女儿瞧不上这种风流妩媚的,也难保不会意乱情迷一把。但心中这个坎还是很难过去,故她想了想,还是干巴巴地说:“不行,我不同意。”
秦琬早就清楚一次不会成功,所以她没再多提,柔声道:“不闹您了,咱们休息吧!”
午间一番小憩,醒来之后,精神饱满,七月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秦敬的长子,白白胖胖的实哥儿,病了。
沈曼闻言,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中已无暖意:“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受了惊吓。”
倘若周红英在这里,肯定要在心中诅咒沈曼十遍八遍——对小孩来说,“受了惊”可不是什么好形容,待日后孩子长大,无论是呆、傻还是愚笨,沈曼都可以说,这是孩子年幼受了惊所致,旁人就会用一种异样的,类似于看残疾人的眼光看着这人,前程不说全毁,也没了一半。
秦琬很腻歪这种拿孩子争宠的手段,听见母亲的话语,也装出一副感慨的样子,慢悠悠地说:“可惜了,这孩子的八字与代王府的风水,怕是不怎么合啊!”
既是风水有冲,那就肯定有一方要避让,代王府是圣人御赐的宅邸,怎么也不可能为一个庶子的嫡子大兴土木,又或是挪到别处,那么就只能是这孩子,包括这孩子的父母全部搬出去了。
沈曼望着女儿,见秦琬吐了吐舌头,给了她一个不悦的眼神,问:“恪郎怎么说?”
“大王未去见他们,也未听周孺人的话去请太医,只让人请了个颇有名气的大夫,顺便让人传话,说他们既是念着旧家,又是来晚,又是水土不服的,不如趁着他们的家当还没清点的时候,直接搬出去。”想到秦恪的话语,七月不由喜气盈腮,只觉沈曼苦尽甘来,“大王还说,二郎君已及弱冠,不好待在王府了,不如先出去住着。待今年的田产收到,大王便命人取一千五百缗,送到二郎君那里。”一缗为十贯,一千五百缗便是一万五千贯,已到了亲王庶子安家费的极限,可见秦恪在出手这方面的确相当大方。若周红英、秦敬母子真的安分守己,拿着这些钱,俭省点,富足日子板上钉钉。只可惜,他们眼界太高,王府庶子的两个县公名额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代王的承嗣之人,郡王或郡公之位,才能填满他们的胃口。如今听秦恪这么一说,那还了得?沈曼与周红英斗法多年,后者仗代王偏心,不知给沈曼使过多少绊子。如今风水轮流转,沈曼顿觉扬眉吐气得很,好在她还绷得住,平静地问:“那边呢?反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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