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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晋封等人并未在屋里坐等,而是跟着赵麒出了门。陆奉安稍稍落后,漫不经心的瞧了理着自己头发的赵芸一眼,眉宇间有一丝沉凝一闪而逝。
梅宥宁与赵麟没有落后赵芸多少,赵麒等人出去的时候,他们刚好走到门口。两边相见,自身一番热闹的寒暄。半晌之后,厮见完毕,众人围坐在堂屋里,桌上摆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手边是陈晋封派小厮回家去取的陈年桂花酿,整个房间都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
赵芸吸了吸鼻子,看了赵麟面前酒杯有些馋,就听到耳边有人轻笑:“桂花酿甘甜绵醇,芸妹妹可要尝一口?”这不正经的语气,不用特意转头看,她也知道是谁。
垂眼瞥了下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酒杯,赵芸嫌弃的挪动身体,又靠近了赵麟一些。陆奉安挑了挑眉,唇角扬起,抬手将酒杯再次往赵芸的面前推了推。同时,他的身体也跟着凑了过来。
赵芸见状,嘴角抽搐,就算她垂涎桂花酿的样子很明显,但他也不问问,她嫌不嫌弃他喝过的杯子!
“奉安你别使坏了。桂花酿是甘甜绵醇不错,但也是酒。芸姑娘年幼,又是女孩子,我怕她身体受不住。”宋君贺看了好友一眼,略微不赞同道。
“桂花酿醇厚温和,小丫头想喝,倒也无妨。君贺多虑了。”梅宥宁笑笑,朝一旁的天元使了个眼色。天元有些不情愿的撇了撇嘴,还是转身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抱着坛子倒了杯桂花酿放到赵芸面前。
“哼,一个小丫头,还学人喝酒。”天元的小声嘀咕被赵芸停在耳里,她抬头朝他咧了咧嘴,无声道:“关你什么事!”
天元瞪大了眼,张了张嘴,顾及到在场的众人,只能气闷的退到一边去。赵芸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才低头看向面前杯中的淡黄色酒液。轻轻吸气,淡淡的迷人的桂花香钻入鼻腔,带着酒液特有的酒气,还没喝,她便有些沉醉了。
闻过了香气,她认真的端起酒杯,小小的浅酌了一口。醇厚柔和,余味悠长,这酒却是比她在现代喝过的那些桂花酒好喝多了。心里想着,她便又捧着酒杯低头抿了一口,小脸上全是陶醉与满足的神色。
满桌的人瞧着她的神态,都讶然失笑。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就小了,眼神时不时的看她小老鼠似的埋着脑袋喝一口桂花酿,神色间全都是和缓愉悦的笑意。
不知不觉间,赵芸饮完了一杯桂花酿。她抬起头,众人才见她双眼迷蒙,双颊酡红。她举着空空的酒杯,不满足的讨要道:“好喝,还要。”
可是,话音刚落,她眼睛一闭,就往后面倒。
“芸芸!”众人骇然,赵麟更是手忙脚乱的身后去接,奈何凳子挡着,人没接到,自己还差点儿摔了。好在,陆奉安反应快。他长臂一揽,就将人稳稳接到了怀里。软绵绵的一小团,仔细听还能听到她平缓沉稳的又特别小孩子的呼吸声。
陆奉安低头打量了她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小脸,忍不住就低低笑出了声,道:“之前看芸妹妹的样子,是极喜欢桂花酿的。可惜,酒量差了些。”
有惊无险,众人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听到陆奉安的话,又都忍俊不禁。显然他们也都想起了之前她小老鼠一样喝酒的样子。
“幸好奉安你动作快,不然就真摔到了。”赵麟倒没在意那么多,刚才那一幕可真让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自从赵芸从后山上摔下来差点儿死了之后,他便处处在意。没想今日一杯小小的桂花酿,也差点儿闹出了事儿。
抬手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他走到陆奉安身边,将人接到自己怀里,看了大哥赵麒一眼,又朝席上的另外几人歉意的笑了笑,才道:“我先将小妹带下去安置,失陪了。”
“麟弟去吧,我们等你。”陆奉安笑了笑,善解人意道。只是,眼底的戏谑还很明显,任谁都知道他对赵芸一杯倒的表现非常满意。
谁也没料到,赵芸这一醉,便酣睡到第二日上午。反正赵芸睁开眼之后,就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身下摇摇晃晃,外边还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与交谈声。她心里一惊,捂着头坐起身,四下一看,果然发现自己是在马车里。
“芸芸,你醒了?这是奉安特地让客栈的师傅做的醒酒汤,你喝了吧。”赵麟正好掀开帘子查看她的状况,见她已经坐了起来,略带惊喜说了一句,便三两下进来,打开马车的侧柜,拿出一个食盒,将一盅汤递到她的面前。
赵芸正头疼,口也干,便端着仰头喝了,总算舒服许多。
“明明不会喝酒,却将一杯桂花酿都喝完了。如今头疼吧?这次你可尝到醉酒的滋味了。”赵麟接过空盅,摇摇头,放回食盒,又取了一碟子小点心出来,“饿不饿?你昨晚就错过了晚饭,这会儿虽已经是巳时三刻,可也要等行到驿站,才会用午饭。若是饿了,就先吃两块点心垫一垫。”
“昨日我一杯就醉了?”赵芸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只是对自己一杯就倒这个事实有些不敢置信。在现代,她就是喝上一斤高度白酒,也只会脸红一下子罢了。如今换了个身体,就变成这样……
赵芸懊恼的捧着头,可怜兮兮的看向赵麟,“二哥,我醉了,没说胡话吧?”以往,她很少醉,所以,也很少人知道,其实她的酒品不太好。只是希望昨日,她没出洋相。
赵麟好笑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没有,你一醉就睡着了。”
“呼,那就好。”赵芸长长的松了口气,变成一杯倒没什么,要是昨日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洋相,那才叫悲催。
陆奉安知道赵芸醒了,特意跑过来逗她一回,赵芸板着脸,撑着脑袋不理他。他得不到回应,耸了耸肩便离开了。蒋碧成与宋君贺倒是分别过来真心实意的关心了她两句,都被她应付过去了。
中午在驿站停留时,赵麒破天荒专门点了盘豆腐放在她面前,美名其曰,解酒。
事实证明,驿站的豆腐很强大,下午在沿路的荒郊野地蹲了四五回,别说那一点点儿酒精了,潜藏在肚子里的毒素也被她排了个干净……只是,她的形象啊!无力的躺在马车上,赵芸捂脸,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以后她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要吃豆腐了!
突然,外边响起了密集又整齐的马蹄声,赵芸觉得奇怪,坐起身来,掀开车帘往前看去。
一对人马远远的朝这边来,仔细一瞧,所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色铠甲,杀气凛凛。再看前方打出来的旗帜,可不就是负责蚌兰县城防和周围一带治安的左营驻军?
赵芸眯了眯眼,这些人明显是押送着什么。眼神一动,灵力便探了过去,等看清那队伍中央的囚车时,她挑了挑眉。
陆奉安正好回头瞧了她一眼,眼神闪了闪,才驱马上前,朝赵麒道:“是左营的兵将。”
“无令,兵将不得离开驻地。”赵麒神色沉凝,望着越来越近的一行人,缓声道:“此时的蚌兰县,不该有事才对。”
“队伍后面有囚车,我看是奉命押送什么人呢。”宋君贺打马上前,瞥见了人群中露出来的木质栅栏,不由得出声道。
“什么犯人,县令不能处置,要押到府城?”蒋碧成也看到了那囚车,略带奇怪的问。
陆奉安与宋君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赵麒眯眼,淡淡道:“想必是那朱县丞,他犯下的罪行,足以判死刑。不过,按锦国律法,品官犯死罪者,地方无权判罪,需奏报大理寺,经刑部复审,再报呈陛下裁决。在此期间,犯官需由驻兵押解到府城大牢侯刑。”
赵麒的话音落下,那队人马便到了眼前。陆奉安看了眼带队的人,不由得笑了,“龙副统领,这急匆匆的是有何要事?”
带队的人一身盔甲,正是当晚参与抓捕朱县丞的龙副统领。他看到陆奉安等人,有些吃惊,“陆公子,宋三公子?你们缘何在此?”
“我等刚参加过乡试,正返乡呢。”陆奉安笑了笑,解释道。
“啊,瞧我都忙糊涂了,今年的乡试这两天可不正好考完了。以两位公子的才学,乡试必定榜上有名。龙某提前向两位说道声恭喜了。”
“龙副统领谬赞了。”宋君贺与陆奉安摇摇头,拱手道。
龙副统领也不在这事上纠结,他将目光转向赵麒兄弟与蒋碧成三个,打量了一下,朝赵麒抱拳道:“想必这位便是赵大公子了,龙某近日常听县令大人提起。”
赵麒抱拳行礼,“瑞之见过龙副统领。”
“不必多礼。”龙副统领笑了笑,才和几人寒暄起来。
陆奉安好奇的瞧了瞧他后面的囚车,开口问:“龙副统领,这囚车里是何人?要劳烦你们送往府城,犯的案子应该不小吧?”
龙副统领颔首,笑道:“案子确实不小,他犯的乃是杀头之罪。这人,几位都认识。不妨过去仔细瞧瞧。”
“真的?不过,这不太合规矩吧?”陆奉安高兴的笑了起来,随即又有些迟疑的开口。
龙副统领笑着摆了摆手,“陆公子说笑了,不过是让你们看一眼,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瞧瞧。”陆奉安转头对几人眨了眨眼,立马心安理得应下了。赵芸撇嘴,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谁看不明白?龙副统领看着是个粗人,心思怕也通透着呢。
不过,能亲眼过去看看朱县丞,赵芸还是很乐意的。她跟在众人身后,走到囚车前站定。朱县丞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囚衣,手上带着镣铐。他犯的是重罪,但因为他是有品级的官员,虽然是低阶,也可免受枷刑。所以,他整个人虽然看起来狼狈,但身体上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他本是低着头的,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了头。瞧见都是些熟面孔,他的小眼睛眯了眯,“原来是你们?也是,算算时间,乡试考完,你们也该回乡了,会在路上碰到也是正常。”
陆奉安皱着眉,十分不解道:“朱大人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您是一县县丞,本职就是一县的司法主管,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朱县丞抬眼看向他,像是没听到话里的讽刺,笑了笑:“陆公子不愧是陆老爷的儿子,言辞不算犀利,但总能戳到人的痛处。不过,我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充耳不闻这本事,倒修炼出了三分火候。”
“朱大人犯了下的罪,君贺大体知道。可此时看来,朱大人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也没丝毫悔意。”宋君贺皱着眉,肯定道。
朱县丞嗤笑,“后悔?不,我从不后悔。若不是小瞧了那姓张的,今日笑着的人,就会是我。你们太年轻了,不会懂的。”
“唯利是图,草菅人命,这些我们也不想懂。”宋君贺抿着唇,低沉道。
“宋公子与他计较些什么?等刑部的批文下来,他便难逃一死。还有那些帮他作孽的帮手,也不会有好下场。”龙副统领神色鄙夷的瞧了朱县丞一眼,朝宋君贺等人拱了拱手,沉声道:“诸位公子,龙某今日之内,必须将他押解到府城,实在不便多留,咱们暂且别过如何?”
“是我们耽搁龙副将了,龙副将请。等您完成公务回城,奉安再请您喝酒。”陆奉安笑了笑,朝龙副将拱手。其他人也都退后一步,看着龙副将上马。
突然,囚车里的朱县丞看向赵麒,略带得意的笑:“赵瑞之,你的孔学院名额,可还在手里?呵呵,我想你在府城的名声应该烂透了,陈学政就算再偏私,他也压不下那悠悠众口吧。”
这人说得众人云里雾里,只有赵家三兄妹心里最清楚,朱县丞怕是还不知道,祝春娘和娄少恒没到府城就被拦下的事。
赵麒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谢朱大人惦记,瑞之的孔学院名额还在手里。不但如此,舍弟,碧成,还有君贺、奉安也都拿到了孔学院的入学资格。没有令公子的份儿。不过,就算本来有令公子的名额,以朱大人您的累累罪行,这个名额也会被剥夺。毕竟,犯官之子,怎么说都不好听。学政大人确实堵不住悠悠众口。”
“还在?怎么可能!你撒谎!你放肆!”朱县丞瞪大了眼,一边是难以置信计划会失败,一边是被赵麟给气的。锦国律法清明,除了谋逆、通敌、叛国这等大罪以外,刑法都是判在当事人身上,不累及家眷亲族。只是,按照特定的罪行,限制他们的各种资格。
比如朱启文,朱县丞获罪,他作为罪人之子,除了六年不得参加科考外,也不得受聘学馆、私塾等做为人师表的先生。还有朝廷对秀才的各种补贴,他也没资格再领……家人犯罪,这一系列的限制,足以让一个满怀抱负、身怀功名的学子,瞬间变得与平民无异。有些时候,甚至还比不上平民的身家清白。
锦国的律法虽然没有累及家人,但一人犯罪之后,家眷及亲族要面对的社会环境,绝对不算宽松,这就足够很多人三思而后行。
朱县丞想着既然朱启文没资格再拿到孔学院的入学名额,那让赵瑞之也落空了,心也也算痛快。可如今,赵瑞之就那么淡定的告诉他,他的名额还在,他的计划没起作用,他怎么能甘心?
他一时大意,被张县令斗倒了,他任命。可他连一个年轻人都没能收拾得了,简直就是耻辱了!
“不可能!赵瑞之,你骗我的对不对?”朱县丞激动的抓着囚车,瞪着一双小眼睛,厉声喝问。
龙副将皱眉,呵斥:“什么可能不可能的?都这样了,你还想算计人?”说着,他骑在马背上朝众人抱拳道:“诸位公子,龙某这就告辞了。”
“龙副统领慢走。”赵麒等人微笑着行礼,目送他领着兵丁、押着狂躁激动的朱县丞快速远去。
去到府城,或许还会有人为朱县丞奔走,但张县令呈上的必定是真凭实据,那些人翻不了案的。赵芸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事,赵家本可以不用牵扯其中,但现实往往让人身不由己。如今,总算是可以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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