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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夫人正为破财而心疼。见府里丫环也不成个体统,心中来气,将茶杯放桌上一拍,喝斥道:“慌慌张张作甚?还有没有规矩?”
沐屏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媒,媒,媒……”
“贱奴!霉甚么霉!你成心触我霉头不是?”何夫人大怒道。
“夫人息怒!媒人!媒人登门了!”沐屏大声说道。何书莹本是蹲在母亲身边,听到这话霍然起身,竟这般巧?刚在说徐家不晓事,竟立马就托媒人来了!不过这股高兴劲一闪而没,她这两年待字闺中,托媒说亲的不在少数。但何书莹眼界甚高,又出身在何灌这种行伍家庭,对夸夸其谈,皓首穷经的儒生着实看不上眼。何夫人又委实疼爱女儿,什么都顺着她,因此一直没有中意的,直到徐九出现。
“哪家的?”当何书莹问出这句话时,直感心里跳得厉害。
“徐家的!西水门徐家!”沐屏欣喜地说道,她是贴身丫环,知道主人的心事。这下小姐该欢喜了吧?
何书莹当然心花怒放!何夫人想起先前徐卫探头探脑地在自己家门前晃悠。恐怕就是为此事!可能少年郎未经人事,不懂得这些规矩,因此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求父母做主了。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反倒不急,而是问道:“甚么媒人?穿的怎样?”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你这嫁女儿的,关心女婿就够了,媒人**屁事?这却是有原因的,在宋代,媒人也分几等。有朝廷指定的官媒,行头极华丽,穿着与贵妇同,不但管说媒,还管婚姻登记。当然也有私媒,就真的是插科打诨,油嘴滑舌的三姑六婆了。
“官媒!绝对是官媒!”沐屏疾声道。
“娘……”何书莹轻轻唤了一声,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催促母亲赶紧出去接待媒人。
哪知何夫人捧着茶杯不肯放手,轻哼一声道:“让她候着吧,我光是嫁妆便预备了几万贯,哪有这般容易?”
何书莹听得心头大急,人家诚心诚意来求亲,您老怎么倒摆起谱来?何夫人见女儿焦急的模样,叹道:“女儿啊,非是为娘作难。若是你嫁得太容易,反遭人小觑。当初在夏津你也看见了,你那未来姑嫂可都是些粗人,极厉害的妇道,娘是怕你过去受欺负。”
“娘这是说哪里话?您嫁给父亲大人时,也未见这般吧?爹对您还不是俯首贴耳?”何书莹扯着母亲衣角嚷道。
白了女儿一眼,何夫人道:“你有娘的本事?就是多念了几句书,学得迂了。再说,我嫁给你父亲时,他连个九品都没混上。徐家现在正风光,出了一个枢相,一个太尉,一个大帅,一个观察使,徐卫据说也要升殿前司都虞侯,一门两节度啊。”何灌虽说显要,但毕竟形单影只,而徐家将门之势已成,一家子就出了两个节度使,今非昔比。
何书莹想了想,也觉有理。因此不再劝说。便把媒人晾在那里吃茶,迟迟不出去见面。一直挨到连何灌都从宫里回府,听说有媒人在,赶紧入内堂询问何事。得知原由后,不禁责怪于夫人,你也太不懂事了,徐家现在是什么声望你知道吗?天子对徐家有多器重你又知道吗?你这么搞,传将出去,人家会说我何灌量小妒忌,故意摆谱。你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么?何夫人嘴上虽然还硬撑,其实也坐不住了,老夫妻两个赶紧出去,命人花厅摆茶,接待媒人。
那媒婆也有够倒霉,最先他替吴家到徐府提亲,碰了个软钉子。刚回去没一会儿,徐家又派人来请,让她到何府提亲。哪知到了这何府,左等不来,右等不见,好大的架子!三省都堂宰相家的媒咱也说过,从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人家!
何灌出来以后,委婉地表示了歉意,好在这些媒人平日里穿行于东京,说得都是人生之喜事,万不能与主人家起了争执。请了茶之后,便直说道:“西水门徐太尉府上有小官人徐卫,年少有为,官居五品。这相信少保是知道的。”竟连那套恭喜贺喜的说辞也懒得讲了。
何灌点了点头,心里也高兴:“知道。”徐卫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第一次见时,那小子扮作张叔夜的随从,还冒充甚么山东军官,自己是一眼就看出来此子不凡,断定他将来必有前途。如今怎样?一语言中!年纪轻轻的,官居五品了,其实按人家的功劳,再升一级也是当之无愧的。况且,徐家现在可说是军中一大将门,可与西军折氏比肩,与他们结亲,也不辱没我何家。
“徐太尉闻得府上有一女,既贤且美,尚未许人,因此有结秦晋之意,欲为子娶妇,不知少保与夫人尊意如何?”看来媒人心情还真不太好。本来她们这职业,讲的就是一个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白的说成黑,方的说成圆。现在却只捡要紧的说。
何灌捋须一笑,这儿女婚事,大多是娘亲操办,因此扭头看向夫人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何夫人看着鼻子,啧啧两声,说道:“徐家虽说显赫,但我何家也不输他。不是吹嘘,我那女儿的模样,便是寻遍东京也找不出几个来。十二三便懂针线,十五六已通诗文,知书识礼。贤良淑德。徐家季子倒也相配,只是有一言说在前头……”
媒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气,故意不直说是求谁,等她絮絮叨叨一大阵之后,方才笑道:“不知夫人说的可是那芳名唤作九月的千金?”
堂上一时沉静,何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扭头望向丈夫,却发现何太尉也是端着茶杯怔怔出神。谁?九月?甚么意思?徐家到底要求娶谁?
何灌到底是沙场老将,沉得住气,可何夫人不一样,等回过神来,立即问道:“我且问你,那徐家要求的是谁?”
“便是府上名唤九月的千金。”媒人看何夫人一脸惊诧的模样,仍旧四平八稳地回答道。
九月?九月!这叫甚么破事!放着我家中如花似玉的亲亲女儿不娶,却非来求那丫环般的村姑!徐家什么用意?故意羞辱我何家不成!你家有执政怎地?有太尉又怎地?出了两个节度使又有甚么了不起!这般戏弄,士可忍孰不可忍!真真气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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