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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卫招讨司的节堂暂时设在平阳城里的一处民居中。当初粘罕横扫河东,平阳百姓大多逃离,这处宅子想来是大户所有,房舍极多,很是轩敞。将客堂作了议事厅,重要幕僚,将领都住在临近的房里,方便垂询。此时,徐卫领了王禀,并召来了如姚平仲、张庆、张俊、杨彦等主要统兵官,就城防布置一事,征求王禀意见。
“徐招讨,本官方才详细察看了平阳城墙,简而言之一句话,当初构建时就极不合理。贵军现在忙活的事务,可以说作用不大。”王禀头一句话,就把平阳守军这么些日子以来的努力给否定了。帐内诸将大多面露不悦之色,碍于他的地位,不便多嘴。徐卫倒不觉得奇怪,行家嘛,如果不语出惊人。不标新立异,怎么显示他是行家?并不介意地一笑后问道:“哦?那本官倒愿闻其详。”
“首先,平阳城墙的墙顶太过宽大,虽然能够布置更多的士卒器械,却大大增加了被石弹击中的机会。并且还是带有垛齿的女墙,不夸张地说,一颗石弹下来,垛齿就没了。除此之外,城角是直拐,敌楼是单层,不足之处本官就不一一例举了。”王禀说到此处停了一停,一面招过身后士卒取过一物,一面又补充道,“如果平阳想像太原一般长期坚守,务必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充足的物资,二是有针对性的布防。”
此时,众将已经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一幅极长的画卷。张庆见机地命士卒抬过一张长桌,置于堂中,王禀就在那桌上将画卷展开,长过四尺,宽逾三尺。大伙凑上前去,只见卷上所绘的,正是一张城防图。敌楼、城墙、器械、民居,甚至城外攻城方的器械,军营都有标示。看到此画,让人眼前顿时浮现出一片惨烈的城市攻防画面来。
张俊,年四十五,生得虽然雄壮,但相貌却不敢恭维,尤其是那一张鲢鱼嘴,不仅大,且嘴唇极厚,估计他一年四季都有香肠吃。看到这张城防图后,他频频点头,啧啧称奇,徐卫麾下的战将中,对于防守城池,相对来说,数他经验老道。既然他都是这种态度,看来王禀名不虚传。
“我敢肯定,金军一定兵临城下,首要之务,就是大起砲车,昼夜不停地轰击平阳。一来摧毁城防,二来打击士气。因此。平阳守军第一个要摧毁的,就是砲车群。”王禀这句话出口,又让刚才还认为他是高手的将佐们心存怀疑了。
敌军扣城,往往构建砲车数以千计,且布置的位置有远有近,各不相同,这怎么对付?除了巨弩以火箭射击以及出城拆毁外,难道有别的法子?
张俊一直仔细地审视那张城防图,他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图上,不但城外画有攻城方的砲车群,城内居然也有!但凡当过几天兵的,都知道这砲车是攻城利器,置于城内有何用?瞎猫去扑死耗子,闭着眼睛打?
“诸位请看,按常理推断,敌军砲车必然设置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外。”王禀指着图上说道。“往前推进六十步,是敌军预备的填壕、架梯、破城锤等部队。再前六十到一百步,就是前线攻城器械,如鹅车、冲车等。要想长期坚守,乃至击退敌军,不能被动防御,必须采取主动,在敌军布置之前给予强力打击。这就要求,在城内架设大批砲车群,以砲制砲……”
他说到这里,张俊终于听不下去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发言,质疑道:“王大人,卑职久在泾原,数度在对夏前线听命。防守作战大大小小也参加过数十次。将砲车置于城头,卑职见过,这设于城内,操作战车的官兵都是两眼一抹黑,凭什么打击城外目标?”
王禀听了这话,颇带几分不屑的口吻道:“那是你不在太原!我部下的将士,大多身怀一项绝技!”
徐卫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别说是盲狙吧?那是咱穿越之前玩游戏的把戏,这可是真刀真枪,性命相搏的勾当,开不得玩笑。
“每十座砲车,设一员指挥使,站于城头,预先目测目标的距离,方位,指挥城内砲车群轰击城外目标。以射程三百步之砲,打击敌砲车阵地;射程两百五十步之砲,打击敌军填壕部队阵地;射程两百步之砲,打击敌军前线攻城器阵地,这便是以砲制砲!”王禀说最后一句时,手掌猛力往桌面上一拍,骄傲之情掩饰不住。
平阳将领们脸上虽然大多不太好看,但他们毕竟都是带兵之人。一经点拨,立即明白对方用意。于城内设置砲车群,命人于城头指挥,应该说还是行得通的。而且,若将砲车架于城头之上,虽说可以直接甚至准确打击,但同样也容易受到攻击。
“敢问王大人,这种战术,以前有过实际战例么?”张俊问道。
王禀摇了摇头:“没有,这是太原保卫战后,本官苦思多时琢磨出来的办法。还没有机会付诸实践。”
嗨,说了大半天,原来是纸上谈兵,根本没有应用于实战的先例,谁敢保证一定有效?那威力稍大,射程稍远的砲车,一座往往需要上百人操作,一百座砲车就能占去万把兵力,没说的,鸡肋。
对于王禀“以砲制砲”的战术,徐卫并没有过多的惊喜。就算这种战术是极为有效的,但对于目前的平阳来说,意义不是很大。首先,军械前线部队造不了,既没有工匠,也没有技术。制靠武器装备,那是各作院的事情,不归军队管。其次,王禀这种战术现在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并没有实际战例,如果大规模采用,风险不小。
王禀见众将大多不以为然,心中不悦,若不是老种相公下令,而后看在你紫金虎抗金不易的份上,我何苦大老远从凤翔跑到河东来?既然你们是这种态度,那简单,王某回去就是。
正揣着这念头时,徐卫一抱拳,客气道:“王兄,眼下正值秋凉,金军随时可能突然出现。这以砲制砲,固然是好,但受限于诸多方面,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完备。是否还有……”
“徐招讨,非是王某有意卖弄,就目前情况而言。以砲制砲,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其他任何战术,都是被动防御,女真人早已经不是起兵反辽那境地了,他们的攻城器械制作颇为精良,如果让对方顺利在平阳城外架起大规模砲车群,我方只能等着挨打。守卫太原时,城内兵不过数千,受到攻击的机会很小,而现在平阳兵力是多少?招讨相公既然想避开野战,先依托城池消耗金军,那就必须保证平阳不会被攻破。”王禀这说的确是大实话。
徐卫一时沉默,独自缓步踱开。王禀死守太原,在身陷绝境之时仍数度拒绝女真招降,他的人品没有问题。以数千兵,守太原大半年,其才干也不容置疑。人虽然傲一点,但重要的是有真才实料!他以四品官衔,从凤翔赶到河东来听我节制,已经很说明问题。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拖泥带水是为将者大忌!
“众将听令!”徐卫转过身来,猛然喝道。
“在!”一众将佐齐声应道。
“即日起,王禀担任我招讨司都统制,一应城防布置,兵力调动,悉由招讨使与都统制定夺。违其军令者,如抗我命!无论禁军义军将佐,我必军法从事!决不姑息!”徐卫满面肃容,正色说道。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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