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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九,徐卫准备回陕西。此前宣抚处置司有官员多次担忧地问他,宣抚相公人在四川,关中不会有事吧?他每每笑而不语,那么多大帅大将在前沿,就算有事他们自然该怎么办,何需我事必躬亲?
“相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亲兵在房门外叫道。
“行了,就来。”徐卫系上革带,把弯刀往腰带上一插,从桌上取了幞头,便出了门。驿丞早听说了徐宣抚今日离开,已经在厅中等候送行。徐卫大步出去,朗声道:“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驿丞迎上前来一礼,笑道:“相公哪里话,求都求不来。”这些馆驿的官员,最怕接待的就是武臣,又尤其是西军将领。这些人多是粗鄙军汉出身,没文化没修养,脾气又暴跌,稍微有不周到的地方,轻则辱骂,重则鞭打,飞扬跋扈,令人生畏。碰上徐卫这种,算是幸运了。
“我时常听人说,这各地的馆驿,本来只是公务接待。但一些行商坐贾,只要肯使钱,也能住进来,享受享受官员待遇。我在你这里住半个月,进进出出都是各地官员,没见一个外人……”徐卫道。
“徐宣抚。”一个昨天住进来的新任江油知县走过来给徐卫行礼。
“这是,要去上任?”徐卫笑问道。
“正是,特来与相公辞行。日后相公有空,还望到江油走一遭,下官盼着相公提纲挈领,指点一二才好。”那知县客气道。
“好,去吧。”徐卫点头道。那知县走后,徐卫回过头来“说到哪了?”
“相公说,此处不见一个不相干的人。”驿丞笑道。
“对,你能克尽职守,不寻旁门左道,很不容易。若各地官吏都如你这般,川陕的日子就好过了。”徐卫道。
“相公抬举,其实只要世道太平,日子都好过。”驿丞道。
徐卫因这驿丞平日殷勤,与他闲聊几句,也不在乎是否失了身份。正说着,驿丞的目光突然飘向外头,看几眼,告罪道:“小人失陪一阵。”
徐卫扭头看去,只见一行人陆续步入馆驿正厅,前两个都穿的绿色官员常服,这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驿丞迎上前去,对方拿出了行帖证明身份,又说了几句什么。后面三个人,虽然也穿的汉服,但却是左衽。这是汉服大忌,在汉人里只有死者的寿衣才会是左衽,以示阴阳有别。
因此这三个不是汉人,至少不是南人,可他们好像跟前头两名官员是同路的。这倒让徐卫有些稀奇。只是驿丞亲自接待,他也没工夫问。
“相公,几时走?”亲兵过来请示。
徐卫的目光随着那行人游走,挥手道:“不急,坐坐。”他在厅上坐了一阵,进进出出的官员,但凡认得他的,都行个礼,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也骇了一跳,这哪位长官?没事穿身紫袍在这厅上摆谱呢?
好大一阵,驿丞才从里头出来,看到徐卫还在,快走几步上来,一脸晦气相。
“什么来头?”徐卫呶呶嘴。
“禀相公,杭州行朝来陕西公干的,后头那几个都是金官。”驿丞答道。
“京官?金官?”徐卫没太听明白。
“女真官员,具体来作甚就不清楚。他们问了我宣抚处置司所在,估计要去报备。”驿丞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那你这是……”徐卫伸手上下一比,疑惑道。
“那三个金官架子大得很,对小人的安排不满,非要住……”驿丞说不下去。
“住哪?”徐卫眼睛一眯。
“他们非要住相公所居的那处独院,小人好说歹说,告诉他们级别不够,这就争吵了一回。”驿丞苦着脸道。
去他娘地!时至今日,还有金人敢到川陕之地来撒野?徐卫笑笑,谓随扈道:“东西放回去,不走了。”
徐卫回了院,活动活动筋骨,看几篇书,中午刚吃了饭,宣抚处置司就派人来了。说是受杭州行朝之命,宋金官员一道来了川陕,王宣抚正在接见,若徐宣抚未走,就请过去一趟。
宣抚处置司,花厅。
一身紫袍金带,颇显老态的王庶正襟危坐上首,本司参议张浚陪坐在下,在馆驿出现过的那两位绿袍官员也是一丝不苟地端坐左侧,右边三位金国官员则随意得多。其中一人正声如洪钟地说道:“因此,请王宣抚尽快安排赴陕,不可误了大事。”
王庶点点头:“这是自然,请诸位暂在馆驿住一晚,明日就安排,如何?”
那剩下的两个金官私语几句,其中一个突然提高声气说了几句什么,估计是女真语,谁也听不懂,另外一个面向王庶道:“恐怕等不得,最好今天就去。你们那位徐虎儿素来不讲道理,只怕……”
张浚脸色一变,立即打断道:“几位既为使节,当知礼仪!徐宣抚乃地方长官,直呼名讳尚且不敬,如何敢叫浑号!”
三位女真官员显得不屑,那为首的笑道:“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张浚一声冷哼:“改不过来也得改!”
女真使者也变了颜色,你谁啊?这跟你们王宣抚说话,你叫唤个什么劲?不就叫了个徐虎儿么,又怎样?在大金国里,你们皇帝的名讳咱也随便叫!还真以为在陕西打了几仗,腰板就硬了?徐虎儿有干什么了不起?问问他,记得鄜州之事么?
“王宣抚,此番我三人至川陕,乃为和议而来。不希望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纠缠,如果贵方遇事都是这种态度,公事怕是不好办。”那为首的金官冷声道。
王庶往外看一眼,不冷不热道:“本官没有意见,你们自己问他。”
众人齐齐侧首,只见一位官人,约莫三十多岁,身长七尺有余,十分挺拔。穿南朝级别最高的紫色公服,腰时系条革带,腰上蹬双皮靴,未蓄胡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神色如常,却是不怒而威!尤其让几名金官注目的,则是他腰上那把佩刀!
佩刀的南朝武臣,他们不是没见过。但这位所佩之刀,则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女真弯刀!仔细一看那刀柄和刀鞘上的装饰,他们赫然发现,这是一柄万夫长以上统兵官的佩刀!此人穿紫色公服,佩女真弯刀,已经显示出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进了厅,那人向王宣抚一礼,又冲张浚点点头,张浚主动起身,把下首最前的位置让出来给他坐。
三名金官面面相觑,这是谁?听王宣抚方才所言,莫非来者便是……
此时,听厅上王庶介绍道:“此乃三镇节度,武威县公,柱国,川陕宣抚副使,兼陕西制置使,兼秦凤经略安抚使,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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