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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养寇
徐卫到达熙州以后,姚平仲就以熙河经略安抚使的名义发布了动员令。征熙河番兵弓箭手两万五千,勇壮三万,合计七万五千步卒,往湟州集结。这七万五千步军里,正规军只有熙河帅司先前集结的两万人。但是,一直以来,在陕西这个地方,番兵和弓箭手都被视为“准正军”。
番兵,主要是指由吐蕃和党项等少数民族百姓组织的武装力量。这些都是本地土著,民风剽悍,服习水土,他们一般不受帅司直接节制,而是由诸羌部落的首领统率。但遇有战事,朝廷明令一下,他们都有义务出兵助战。当然,无论胜败,官府也不会亏待他们。
弓箭手,在这里不是指一个兵种,而是一种武装力量,一种制度。它不是宋朝开创的,但却是由宋朝发扬光大。严格说起来,弓箭手属于乡兵性质,在陕西诸路,无论番汉,十户里头,抽一名才勇兼备者充弓箭手,其他九户资助器械、铠甲、战马、草料、口粮。
弓箭手没有军饷,但朝廷给予每名弓箭手两顷田,免其赋税。又设立“提举弓箭手”一职,专门负责这种乡兵的招募、组织、训练、赏罚等事务。因为弓箭手本人脱离生产,专事征战,依靠战场搏杀来养家,因此其战斗力十分强悍。阵亡,朝廷给抚恤,伤病不能自理者,朝廷也有补助。
诸路弓箭手,以泾原最多,熙河次之,从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说泾原路是陕西诸路中兵力最雄者。
除了番兵弓箭手,熙河帅司还征召了四万勇壮。勇壮就真的是纯粹的乡兵了,依保、村、镇等单位,集合成年男子,自备器械,农时耕作,闲时操练。遇有战事,从帅司征召,一般不负担作战任务,搞些后勤保障之类。但因为地处边缘,时常有警的缘故,这些人也有一定战斗力,比如攻城,虽然不能冲锋攀登,但运送矢石,牵引炮梢,绞拉弓弦,还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在陕西缘边的鄜延、泾原、熙河这几路,几乎没有人能置身战争之外。无论番汉,皆有守土抗战之责,西军能战的威名,当然是打出来的,但同时,也是制度来逼出来的。
五月初,徐卫和姚平仲等熙河将帅同至湟州,当时各州县的番兵、弓箭手、勇壮正源源不断地赶来集结。熙河路和泾原路是陕西诸路中,唯有的两处没有受到战争直接破坏的地方,尽管鄜州大败使熙河军损失惨重,但它毕竟处于抗金后方,生产生活没有受到影响,因此恢复起来也极为迅速。
那湟州城外,连营不断,军帐漫野,各族士兵出没其间。这些队伍,都是从各地赶来,平日里互不统属,但一旦到达集结地,却丝毫不显混乱。各勇头、番兵、指挥使、巡检使,提举弓箭手,都主动到城中找相关官员报到,并上报到达情况。熙河帅司的官员,则就地决定,哪些队伍合作一处,归某人统率。
因为在此之前,这种制度已经施行了几十上百年,所以上上下下都轻车熟路。
数十骑从湟州城内风驰而出,徐卫那匹乌云踏雪宝马分外引人注目。汗血马与河曲马相比,前者体态纤细轻盈,个头高,后者则粗壮有力,个头矮。但汗血马胜就胜在,它的速度极快,冲锋起来如闪电一般。三国演义里,关羽骑赤兔马斩颜良,后者没反应过来,关二爷已经冲到面前,这当然是戏说,但也说明了汗血马速度之惊人。
徐卫一骑当先,将姚平仲等将远远甩在后头。紫金虎出战,从来都是全身披挂整齐,但这一回,他身着紫色常服,腰里扎着金带,头上戴一顶结式幞头,显得很平常。只因此来只为督战,并不指挥。
到那营区,番汉壮士见一位官人,紫袍金带,身跨神驹,都纷纷侧目,猜测着他是什么来头。他们上次看到这身穿戴的人,还是童贯指挥西军攻夏,距今已二十余年了。
“太尉,这汗血马果真名不虚传呐!”姚平仲追上来,大声赞道。徐卫许诺,只要他好生用兵,此番能立了大功,便不惜以一匹汗血马相赠,这让姚平仲十分激动。马扩带回来的几匹汗血马,徐卫自用一匹,送吴玠一匹,又向镇江行在上贡两匹,已经所剩无几。
徐卫翻身下了马来,亲兵赶忙上前牵了缰绳。看那四周军帐中,番汉壮士络绎不绝,他问道:“各州县人马到了多少?”
姚平仲看向身后一名部将,那人禀报道:“回太尉,诸州军县,已到番兵弓箭手两万零七百,勇壮三万二千,离最后期限,还有四日。”
徐卫点点头,在军营里缓步而行,左右张望。到底是边疆地区,在这艰苦的条件下,番汉士卒个个体魄雄健,面目凶狠,似乎还没有脱离原始的野蛮。他走到一名士卒面前,上下打量,只见那人估计三四十岁,个头比他还高,又长得极其壮实。穿一领皮袍,外头只罩着件铁身甲,顶上也是顶皮盔,插着两支也不知是什么鸟毛,挽起袖口,露出两条肌肉鼓鼓的手臂来。手里拄着把大刀,可能因为多年使用的原因,这刀已经比原来窄了不少,但刃口仍旧磨得十分锋利。
徐卫招招手,拿了他的刀在手里掂掂,居然感觉十分顺手。扔给给他时,突然发现,这厮手上刺着字,拉过来一瞧,竟是“番兵”两个字。
“太尉,这是吐蕃番兵,不止手上。”姚平仲说着,拉了那士卒耳朵请徐卫看,只见他耳后仍旧刺着“番兵”两字。从前西军征召番兵弓箭手出征,经常发生正规军或者汉弓箭手把阵亡的番兵首级割下来,冒充敌人充数报功的情况。这一来破坏团结,二来违反军规,后来便在番兵手上和耳后刺字,加以标明。
“嗯,打过几场仗?”徐卫问道。
那番兵不通汉语,顿时紧张起来,姚平仲翻译以后,他才回答。
“昔年童贯统兵时,他就已经从军征战,父兄五人都是番兵,如今只剩下他兄弟两个。他前后打了二十几场,斩级三十七,还未负过伤。”
徐卫盯着那张粗犷凶悍的脸,点了点头,穷山恶水出悍卒啊。继续巡视于营中,所过之处,各族将士纷纷俯首行礼,没人敢直视。徐卫起初还以为那是向他致敬,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才第二次到熙河,这些番兵弓手,如何识得自己?侧头一看,姚平仲正不时挥手致意,这才明白,他们所敬畏着,姚氏也。
问疾苦,询饱暖,好大一阵后,他们这一行人到了一处所在。徐卫入熙河,除了自己的卫队以外,还有不少民夫工匠。这里,便是工匠们的营区。徐卫的卫兵亲自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让你集合军中伎官,办了没有?”徐卫踏入这片营区就问道。
“卑职已经集合军中工匠以及通木工的士卒,得千余人。”姚平仲回答道,话说完,他的目光就被一件器械所吸引。它就伫立在左前方的角落里,高近两丈,从外形看,似乎是一座砲车?十几名汉子正围着它,好像在作拼装还是怎地。
徐卫引他们到那器械前,朗声道:“诸位,看看吧,此乃巩州都作院所造‘威远砲’,发两百斤大石,抛四百步远。”
众将围观那巨砲,啧啧称奇,不过这多半是为了响应徐卫。两百斤重的大石,抛出四百步远,军中现有的多梢砲只比这稍逊而已,有什么值得稀奇么?
徐卫的目光从一众熙河战将脸上扫过,笑道:“看出来了,都不以为然?”
姚平仲是个直来直去的人,问道:“此砲比军中多梢砲射程稍远,若用于扣城,意义不甚大,莫非另有玄机?”
徐卫一点头:“我问你,似军中十三梢砲,要多少人牵扯?”
“四百人。”姚平仲答道。
“若攻仁多泉城,依你估计,需架砲多少?”徐卫又问。
“那城极坚固,非百座巨砲不可。”小太尉肯定道。
“好,一砲需四百人手,一百座,就占用四万兵力。此砲,每座只需数十人便可操作,其威力还大于旧式,岂是两便?”徐卫道。
诸将都不太相信,其实攻延安西城时,西军就大规模动用这种配重式抛石机。只是当时熙河军在同州防守蒲津关,因此无缘得见。
徐卫知道他们怀疑,也不多说,喝道:“完成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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