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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园子回到寄寓的店房,高九蹉跎了半天的时间,把昨天晚上听来的事情认真盘算了一番,又亲笔写了封信,封好了口,交给同来的下人:“今天带回京中,亲手交给大人。大人看过书信之后,必有回复,你给我带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是。”下人不敢怠慢,雇了一匹马,赶回北京。果然,肃顺看过信之后,又手书了一封八行,交他由带回天津。高九接信在手,展开来看,内容只有很短的几句话:“接信之后,于便宜之时,与天津府胡大人详加磋商。并可将实情相告。”
接到肃顺的回信,高九心中有数,看看天色已晚,不好再到府衙打扰,只好安歇,留待明日再请见胡林翼了。
第二天一早,高九早早的起床,换上一身衣服,直奔府衙,到了门口,递上了自己的名帖:晚生直隶保定生员高九顿首胡抚台。
胡林翼接过名刺,高九,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啊?有心不见,又怕有事,当即传其在书房一晤。
高九执礼甚恭,规规矩矩的请安跪倒,碰了几个响头,“晚生高九,拜见老公祖。”
“不敢,不敢。”胡林翼虚虚的扶了一下,“高小兄请起来说话。”
行礼已毕,高九在客座落座,向胡林翼拱拱手,“学生在京中的时候,就久闻胡大人英明无双。尤以本年三月间,皇上御驾亲临津府,大人爱民如子,忧民如伤。大不以修筑跸道,毁弃民居为然,虽是有我皇上圣明烛照,也难掩大人忧民之急的这一番拳拳至意啊”
胡林翼心中也是大为当初所为得意,闻言更加觉得舒服到心里去了。微笑着摇摇头,“不敢当,不敢当高小兄谬奖了。这都是上承皇上一片爱民圣心,润之方敢如此胆大妄为。实不相瞒,皇上的御驾进城之前,老夫的心都是提在嗓子眼儿的呢哈哈”
高九自然又是吹捧了几句。胡林翼笑罢问道,“不知道高小兄此来,可是有什么见教的吗?”
“大人言重了。高某才疏学浅,如何当得起见教二字?不过,此来天津,确实有一件大事要请大人从中帮衬一二。”
“请说。”
“不瞒大人,学生在京中,是在肃大人府上任一名听差,这一次到津府来,是有一封我家大人的亲笔信,着我转交大人的。”
胡林翼脑筋一转,“可是内务府肃雨亭肃大人吗?”
“正是我家大人。”
胡林翼呆了一下,他自问和肃顺并无瓜葛,怎么他会有事找到自己?迟疑了片刻,展颜一笑,“那,不知道胡某有什么可以为雨亭兄效劳的呢?”
高九从怀中拿出信,递了过去。胡林翼当场打开,开头是:“润之抚台大人见字如晤……”接下去直入正题,把当初皇帝驾临天津,和紫云两夕情缘,之后姑娘身怀龙种,进京投奔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最后说,高九是他府中的下人,为人机敏,派他到天津去,一来是为了紫云姑娘府中所怀龙种是否确证;二来也是为了解决田园之主的三姨为紫云走失穷追不舍的事情。希望胡林翼能够从中转圜,将此事彻底压下。
胡林翼把信看了好半天,一面看,心中一面想。他也算清流中人,不过和曾国藩、左宗棠、江忠源略有不同的是,他为人非常懂得变通之道——要是说得难听一点的话,就是原则性不是那么强——若非如此,他当年也不会为中法因为强拆教堂一事交恶的时候,给皇上上那样一份折子了。
在胡林翼的心中,只有愿意不愿意做成事情,而没有能不能之说。为了达到目的,他是可以和任何人交好的。而绝不会因为对方与自己有政见分歧,而弃如敝履。
把信看完,前后思考一番,就已经通盘掌握,不过却不必急于表态,而是笑眯眯的望着高九,“高小兄,不知道肃大人想让本府做成什么样呢?那个三姨连续投递文书,要天津府县派人详加查找,总不好强行驳回她的诉状吧?”
高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真是想不到,胡林翼居然要和肃大人讲条件吗?他笑了一下,“此事干系重大,学生也不敢越俎代庖,我想,不如请大人进京一趟,去和我家老爷面谈一次?”
“那倒不必。”胡林翼笑着摇摇头,他说,“就如高小兄所言,此事干系极大。若是三姨始终不肯放过的话,不要说公事上不能久拖不办,就是在堂督那里,怕老夫也是下不来面子呢”
“那,老公祖以为呢?”
“我想,总还要请高小兄回京一趟,求肃大人给堂督修书一封,将此事代为遮掩一番,本府方好做事。”
“这样啊?学生不敢擅专。请大人容我几日,待回禀我家老爷之后,再定行止。胡大人以为如何?”
打发高九离开,胡林翼命人将何穆请到府衙,略作寒暄之后,问道,“贵县,上一次田园之主到府里来,为紫云姑娘走失一事投递公文,此事可有下落了?”
何穆满头大汗的赶来,听上峰语气不善,心中大是慌乱,“回大人的话,卑职无能,尚未有走失之人的下落。”
“此事,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吧?”
“是,大人所说不差,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三十二天之多了。”
“虽然紫云姑娘是门户之人,无端走失,总也是让园中人日夜牵挂,更不用提她还有着身孕,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大人所见极是。卑职也以为紫云姑娘有着身孕,身体越发的不灵便,能够去到的地方实属有限,还行文直隶各处,多加注意,一旦得了消息,立刻派人过去查看,怎奈芳踪杳然,……”
胡林翼想了想,又问道,“那,三姨可知道,紫云腹中的胎儿之父为何人吗?”
“这,卑职也曾经在堂上问过她。她只是说,今年三月间,皇上驻跸津城以来,紫云姑娘只见过一个京中而来的甘四爷,只不过风尘相逢,又是露水夫妻,从来不曾想过打探甘四爷到底是何来路。不过听紫云姑娘偶尔提及,甘四爷似乎是在御前当值的。”
“哦?这话可确实吗?”
“确实的。”何穆说,“那个甘四爷用来打赏紫云姑娘的,还是宫中常用来打赏下人的馃子金,外间再难得见。三姨把金子也带到堂上来过,卑职也见过的。”
若是在高九到来之前,胡林翼真的会以为这个什么甘四爷是皇上面前听用的奴才,借着随扈到天津的机会,暗夜寻芳,造就了这一段孽缘,谁知道弄到最后,居然是皇上?这是不必、也不能和何穆说的。
胡林翼想了想,对他说,“此事啊,我想,还是得把三姨找来,和她问问清楚。是了,她叫什么?”
“她娘家姓汤。嫁到刘家。”
“喔。改日把刘汤氏传到堂上来,本府亲自问话。把案情弄个水落石出,不提能不能找到出走的女子,也要让百姓说不出话来。”
“是,是,是。”何穆大喜。胡林翼若是肯于将此事接手过去,无疑是帮助自己解决的大问题,也顾不得多想这其中是否另有缘故,站起身来,一个劲儿的向知府大人行礼:“大人断案如神,这等案子若是能得大人相助,想来寻获走失女子,也定然是指日可待了。”
胡林翼心中苦笑,“就盼着如老兄之言吧?”
刘汤氏被带到知府衙门的二堂,因为是女子,不好大张旗鼓的升堂问案,便临时改在偏厅,给知府大人行了礼,胡林翼很和煦的容她落座,又把经过问了一遍,“刘汤氏,本府问你,你所掌田园,已经有多少年头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有十七年了。”
“这十七年中,可有人如紫云姑娘这般,因为怀了身孕,不告而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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