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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前香烛凄凄亮着,碑文上的字迹,她却越看越抑制不住的伤心,半个时辰后,哭声成了嘶哑,哭泣成了抽咽。
那一夜,李朝没有回家,而是躲在曾经和李双白一起呆过的那个山洞,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流泪,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子君,子君……”
直到四月初八的清晨,李老太君方带人在洞口发现了她,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她就怀抱铁扇缩在一角,形容枯槁,神志不清地叫着李双白,一旦有人靠近她,她便大叫一声:“不要,不要拉我回去,我不要回去……”四处躲闪,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那里。
李老太君何曾想到自己的孙女李朝会落到这般模样?最后,只得命人点了她的穴道,强行将她带了回去。
山洞走出不远,便是李双白墓碑,其上就刻着‘夫白仙子君李双白之墓’,猛然间一个人影伫立在墓前,望着墓碑若有所思。
这人年龄与李双白相仿,一身朱子深衣直垂脚裸,头巾束发,规规整整,颇像一个斯文的读书人,面碑而立,衣袂与散发头巾在风中划开一道道飞扬棱角,面相既不脱俗也不丑陋,五官搭配尚算适中,只是个头较为偏小,显得稚气未脱一般。
看着李双白的墓碑,听着李朝的叫喊,转眼见李朝一行人已远去,他连忙提起脚步追了上去。
李朝迎接他是在清居苑一处石级之地,两人见面时,李朝就坐在第三层石级上,手里拿着铁扇发愣。
那读书人见了铁扇,便问道:“敢问姑娘,这铁扇的主人可是白兄?”
李朝闻言一愣,讷讷地点头道:“听说你是他朋友?”
读书人在她身旁坐下来,道:“我进门拜会之时,的确是这么说的。我也是听长安城附近的街坊提起姑娘对白兄的情意,又见姑娘在太乙山立碑哭泣白兄,故而前来探望姑娘,了解一些白兄的事情,以慰我心。想来我与白兄分别四年有余,上一次见面是他拼命护送我一家老小离开潭州,不想此次前来,他却……”说着,叹了一口气。
李朝双目陡亮,双手不由自主拽住读书人衣袖,连问道:“你是他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读书人转问道:“你很想知道?”
李朝不免低下头去,凝视铁扇低声道:“子君去的匆忙,我对他了解太少了,如有可能,我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情。”
读书人见她神情寂寞哀愁,轻喟了一声道:“刚刚我在街上已经听说了。姑娘对白兄情深意重,白兄若是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李朝不由问道:“你来这里,是不是因为他?”
读书人如实道:“我有四年没有见过白兄了,以前他助我全家逃离潭州,我总要谢一谢他。”说着,又不免面露失望道:“可惜我来迟了。”
李朝道:“你原本打算怎么谢他?”
读书人微笑:“多年兄弟相逢,姑娘认为什么最畅快呢?”
两人心照不宣,相顾一眼。
读书人径自叹了一口气,道:“我与白兄七岁相识,我记得当时他刚刚成为白大人膝下的儿子,我们两家乃是世交,故此常有来往。白大人第一个儿子便叫做白宇杭,在遇到白兄之前夭折了。白大人偶得与自己亲子一般大的白兄,自然是如获至宝,极其欢喜。”
读书人目望深处,语气顿了一顿,李朝就势接话道:“我第一次见子君的时候,他的腿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又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我——”
读书人微喟道:“以前他双腿完好,喜欢读书,奔跑可以如骏马奔腾,何止一个快也。”
李朝转目复问:“那时候,他是不是也不喜欢说话?”
读书人摇头,道:“以前他是我们几个儒士里面最开朗的一个,也很爱笑,不管男人,女人,很多人都喜欢他。”语气又一顿,他心情一转低落,沉声道:“但是自从白大人一家被发配中原为奴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终日沉迷武学,成了武痴。”
李朝心中一怔,脱口道:“他是那时候开始练武的?”
读书人诘声接下话道:“他以前就会,只是白大人告诫他练武之人杀气过重,白兄就把那对铜锏藏了起来,埋在一棵树下。”
李朝不由心里讷讷想道:铜锏乃亲生父亲所遗,那次太乙山见你丢了铜锏心性大失,你本有大好的抱负,却不想多少年压抑着自己的理想心愿,原来我现在才明白你的心情。
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你,心灵纯净的你,我从来不曾见过,今生再也看不到了。
记忆留给我的,只有你的寡言,孤绝,悲伤。
身体上,心境上,我甚至连一个健全的你都没有看到过。
这场相遇,以残缺开始,以遗憾结束。
相逢是如此短暂,来不及说爱,便已失去,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
难怪我所有的幻觉都是你以前的模样,曾经灿烂无邪的笑容,原来我内心深处,一直都希望你能够像以前那样站起来,做一个不再自卑,心里不再残缺的正常人。
这天晚上,李朝依然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李双白无仇无恨,没有任何束缚,他的手里也不再拿着保护自己的利器铁扇,而是像正常人一样奔跑,骑马。
两人一起携手游湖,遍历名山大川,这一觉却让李朝踏踏实实地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原来梦里如此美好,从此之后,李朝便多了一个习惯:一旦睡着,禁止任何人打扰。
因而,四月初九,岐王府李泗义大婚当日,清居苑只有李征前去恭贺。
却说那读书人是谁?他忎的走时不留下姓名?
清居苑里却无人去关心这个问题,只当是一场意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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