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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随雨而来,打上窗轩发出阵阵疾响,却又在一起即落后,再也闻不出声息,影踪全无。黄昏悄然而去,就连窗纸上也点出了暗泽。
屋内一盏灯烛,早在燕千崇回房时已被点燃,此刻正静静地亮着,张雨儿也正依偎在他的怀中,突然手一抓燕千崇的衣襟,身子又偎紧了些。
燕千崇受不住这一击,立刻吃痛低首,弯起腰来后退了一步,一手抚案方才稳住身躯,这个总是盼望时来运转的年轻人,从昨夜大战至今,可谓霉运当头,十分不走运,被柳枫剑破胸膛之后,连番遭人触及伤口。
思虑一阵,他下意识地摸上手臂,想起黄昏与端木静在湖边那一幕,嘴角暗笑,那一剑倒也不算白捱,他向来认为要得到非凡的东西,必要付出非凡的代价!那会儿冒雨扯裂伤口,后来雨水渗进胸膛,但奇怪的是,那时并不觉得痛苦。
可能一件东西到手的时候,心中总是激动的,他自我开解着。
现下胸膛再次扯裂,但这回是因为张雨儿,想至此处,他便愈加兴奋,竟开怀笑了起来。
张雨儿本见他面色浮出痛楚,手紧紧捂着胸膛,方惊呼一声:“呀,千崇,你受伤了?”语带关切,神色颇为心疼,正要上前搀扶查看,却被他这阵笑声引得迷惑,忍不住嗔道:“疯啦,还笑得出来!”
燕千崇忽又挺起胸膛,盯着她笑意更浓:“不过是小伤!”揽她依在自己肩头。
张雨儿见他反倒安慰自己,鼻头抽咽,哽声道:“别傻了,这分明是别人用剑挑破的,你当我是眼盲!”
想及丈夫所做的事情极尽危险,生与死的变化只在一线之间,如此所换来的却仅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成全了别人雄图。自己既已随他,一颗心亦必得时刻提在嗓子眼。作为女人,她当然希望能够看到一个健全的丈夫,说到底,这个世上,又有哪个女人喜欢做寡妇呢?
张雨儿再也不忍提起先前那事,在她的心里,这个人再不济,也是自己唯一深爱的相公。
抚着他的伤口,她怜惜地道:“疼么?”胸膛已敷上药,包扎妥当,但她仍感到空前的心痛。
燕千崇低首看了一眼,见她手指轻柔,满脸温柔,一时感动,便如实点头。
张雨儿心中更苦涩,所有的独占欲皆在丈夫的伤口面前崩塌了,一面抚摸伤口,一面道:“千崇,你真的喜欢她吗?假如果真喜欢的话,就娶了她吧!我愿意跟她一起服侍你!”
生命面前,每个人都是脆弱的,既然逃走神策军无望,那么若以丈夫的生命和前途相抉择,她愿意成全他的嗜好,来换回他的平安。
燕千崇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女人变脸如翻书,他并非没有领教过,只道她突然改变主意必是另有想法,而这个想法究竟会引发何种变故,自己一概不知。当下也顾不得自身的疼痛,立刻跟着慌道:“雨儿,我一再讨好静儿,千方百计地接近她……”
张雨儿低头不语,他牙关一咬,再不管其他,狠下心道:“好了,就算我当时受伤不顾,也要取悦她,那么做都是有苦衷的,难道你想跟着我燕千崇,一辈子都窝窝囊囊的吗?一辈子都得不到你爹的原谅?”
张雨儿被他握紧双手,不面对他的直视,转过头轻语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这么多年来……”侧头少许,突然迎上燕千崇的目光,道:“你为他们奔波辛苦,四处招兵买马,阴险狡诈之事,你在前,他们在后,恶人全都你做了,而后所有人却只听命于他们。在他们眼里,你又算得了什么?”
燕千崇一脸灰心无奈,侧首答道:“只是一个会跑腿又听话的走狗!”说此,苦笑道:“只是比别人更有利用价值,仍然是个——走狗!”
张雨儿眼眶含泪,亦认真地道:“逃不能逃,命不由己,我张雨儿永远记得你告诉我那句话‘投身神策军,此生唯命是从,生死交由天定’。千崇,或许以前我不能彻底地理解你,但是现在我明白你呀!如果你喜欢她,就娶吧,我不介意了。”
就算他时而欺骗自己,她也愿意听他善意的谎言,人并不一定要清楚地活一辈子,与其撕破谎言,活得清醒明白后被种种痛苦缠身,不如装聋作哑,听任糊涂,知足常乐。
燕千崇一怔,无比感动于她的真诚关切,将她拥在怀中再也不舍放开,口中连连呼道:“雨儿,你真好!”
张雨儿怕如此用力会弄裂他的伤口,燕千崇却再没提过伤痛之事。
天已入更,雨不知何时已悄然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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