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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岐自己并不清楚自己为何又从“那边”回到了“这边”,所以他给出的答案也没有准确与不准确一说,只不过因为这其中提到了“这边的天道”与“那边的天道”,让裴谱听起来觉得新鲜很多。
“天道还有不同?”这句话若是在这之前有人问裴谱,他大概会冷嗤一声,笑骂对方无知——这天道是什么?简单地说就是上天定下的规矩,上天难道有很多个吗?
可是,等他从李凤岐这里听到了他这一番境遇之后,却是由自己将这个听上去有些可笑的问题问了出来。
“天道还有不同”并不只是问“天道”,还在于“问天”——问有几个“上天”,若是仅仅有一个,李凤岐方才那话就难理解了;若是有不同的两个、三个乃至是多个,那裴谱便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大千世界,自然有着每个‘世界’的天,有的天脾气好一些,包容万物;有的天胆小一些,拒绝一切外物;还有的凶残些,见不得活物……谁说天道只有一个来着?”
他自然有理由傲慢一些,实际上在他与裴谱之间,他此时的角色更像是见多识多的老先生,而裴谱却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孩,说是教诲并不过分,要说是在说的过程中透露出了那么一丝骄傲,那也是有资格流露出的骄傲。
而李凤岐的优越感还不仅仅只来自于比裴谱多的“见识”这一个方面,最主要的优越感其实是来自他们不同的出身。
虽然他们很少言及各自的师门,不过这两方人之间并不陌生,按照原来郭四象告诉李凤岐的话说,他们的师门是名门大派,而裴谱的师门却是不过一个小门派罢了,能够出现裴谱这样一个人想来已经是用尽了那门派的气数——言下之意,裴谱能够修的与他们一样的境界,完全是意外之事。
不论其他,仅仅论出身这一点,李凤岐就有充足的优势看不起裴谱。
当然了,眼下也没有什么看不起看得起一说了,毕竟就他全部所知的,也不过仅剩他两人而已,而且在实力上,他又确实敌不过对方,也只能通过在态度上摆摆架子来充实一下自己的脸面了。
“你既然已经回来,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呢?”裴谱并没有注意李凤岐说话的神情模样,只是听到方才他说的话后陷入了一片沉思,此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就差直接问李凤岐“你打算怎么给郭四象报仇”了。
“还没想好。”李凤岐微愣,却也坦然回应道:“我以前没有来过南方,所以先在南方游历一番……顺便也想看看这当下的世道,你若是有兴趣不妨与我一起看看,我听说你最近这一年也在均州时常呆着。”
说到最后时,李凤岐眼神微眯,似有挑衅地向裴谱提议道。
这所谓的“游历”在裴谱看来自然不假,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李凤岐要看的还有“这当下的世道”,若是在均州他能去哪里看“当下的世道”?如果是他裴谱,最好的去处便是直奔那宋季胥的如今所在的镇海城了。
他虽然对宋季胥并无多少好感,偶尔帮过几次小忙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可是眼下这来的人不是花恨柳,也不是杨武,是李凤岐——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伤到自己的人,谁知道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呢?为郭四象报仇不见得非要杀了自己,毁了自己觉得好玩之物,处处与自己败兴,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裴谱并不怕死,他怕的是这世上没有好玩之物,也便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如此……你想在这里呆多长时间?”他忽然信念一动,另想了一处关键,反问李凤岐。
“你莫担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不过三五个月便可以了……你若是在此之间有要紧事去办,也大可不必理会我,尽管去办便是。”
“哦,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裴谱轻笑,“只是我许下了一个约,需要记得去赴……”裴谱装作不愿多说的样子,含糊带过,可是聪明如李凤岐,自然不会看不透他的心思。
“什么约,不妨来说说?”
“杀人的约。”裴谱随口说道,“不过却要等到三五年后了,这个不着急。”
“如此,应该就不会耽误你了。”李凤岐点点头,并没有继续深入问下去,在他看来,既然裴谱许下了约,那么势必会去赴,他便是诚心去阻拦大概也成功不了,倒不如到时候随着去看看,然后伺机做些小动作那还是可以的。
当然了,他若是知道裴谱是去杀花恨柳,说不定现在就要开始动心思想怎么去阻止对方了。
两人既然商定,那倒也就不着急赶路了,开始时李凤岐在前,裴谱在后,后来两个人索性并排走,一边走一边拿了酒壶、酒杯出来,边走边喝酒,边喝酒边聊天,倒是显出不少仙人风骨。
这一段路好在人少,若是人多一些,怕是也会对这两人刮目相看,要么争先恐后要膜拜“老神仙下凡”,要么就要窃窃私语,背后中伤二人“老疯子”了吧!
走于路上,即便两人不发一语倒也显不出有何不融洽之感,只不过裴谱对于李凤岐近来的举动尤其关心,而李凤岐也对自己不在的这数百年时间发生的事情感兴趣——自然不是对大事件感兴趣,这些都是被他推算过的,他感兴趣的是在一般人听来也觉得很有话题性的“闲事”,只不过寻常人说时是“某村某人背着她男人偷汉子”,而让裴谱讲出来,大概就是这样了:“某朝某皇帝哪一年号第几年,在哪个州的哪个村子里谁谁背着她的男人偷汉子”……
两人各取所需,一路走去倒也是笑声不断,端的一片融洽氛围。
这一年的饶州可谓是“风雨飘摇”。
从半年前因为出征定都城不利,饶州的形势便开始变得不明朗起来,这其中的“不明朗”,但凡是一个饶州人都明白,问题的关键在于与他们上百年来互为屏障的好邻居——关州,已经与饶州慢慢地撕破了脸皮,刀剑相向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只连普通百姓也能够感受得到的,而更核心的人还知道另外一点更让人心生失望的事实:或主动或被动地,关、饶已经被左王庭抛弃了,而更令他们觉得可悲的是,关于抛弃的原因,他们根本就无从所知,隐隐约约倒是有风声说是与那位“愁先生”有关。
“愁先生”自然便是那位唯一的“愁先生”。
对于这位先生,饶州人的感受就要复杂许多:原来双方之间没有交集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有这样本事的人实在厉害,钦佩的心思倒要多上不少;后来定都城兵败,他们又听说之所以败,全败这位愁先生从中作梗所赐,不但让数万大军葬身定都城,还藉此帮助了关州,令他们占得了不少利益,这事情之后,对于愁先生的态度他们便变得仇恨许多了——这不是简单的恨,而是深入骨髓的恨,毕竟数万儿郎背后,受到伤害的也是数万个家庭,这些人岂能对愁先生不恨呢?
眼下,关州军兵临城下,饶州疲敝之态尽显,即便是孔氏一族内部,也流传出准备弃地逃亡的消息。虽不说花恨柳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可是于根源上说,他却是这诸事的发起之端,饶州人对他的恨此时更应该是人人巴不得食其肉、和其血才对吧?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就在三天之前,在孔仲满已经亡故的消息已经渐趋疯传至满城后,孔氏一族终于有人出来承认,孔仲满,这位饶州人心目中的“圣人”、“老父”,终因敌不过年老,撒手西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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