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江林:不破楼兰终不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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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后,我从青城休学,去美国念了两年书,学金融和工商管理,公司和夜场,都交给手下打理,每个月回国一次管理生意和帮会。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把帮会势力渐渐分散,让手下的弟兄走正轨,大多数人被我安排在酒店和饭店,还有些商铺门市上,只剩下一身拳脚功夫的人,就留在夜场看家。乔明辉死后,他的司机齐叔,也是他生前的心腹跟了我,帮我管理生意出谋划策,便是有了他,我才能放心去美国。
在美国的那两年,我认识了陆岩和秦海洋,两个小子跟人打架打不过,被一帮白人小子追着打,本来当时我不理会的,但白人撞坏了我的车还对我竖中指,我下车赤手空拳把他打得跪地求饶,结果一群人涌上来,但最终被我们三人打怕了,中国功夫的厉害之处,外国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跟他们就那么认识了,两人是发小,顺着年龄叫我大哥,经常借着感谢的名头来找我,约饭约球,我没搭理,因为我很清楚来美国学习的目的,我的每一分钟都是无限宝贵的,没时间浪费在两个毛头小子上。但我发现,他们两个都是北城的,两个都是富二代,秦海洋放纵不羁,陆岩缄默寡言,但身上有种倔强和冷练的劲头。
我和他们做朋友,我承认,一开始是为了探听关于叶盛德的一些消息。诚然,他们也知道一些,但并不多,两个人都是被家里塞出国外念书的,头脑聪明,故而不需要在学业上费工夫,进入的阶层的圈子也不一样。
但后来,我渐渐发现,这两个人身上,有我身边其他人都给不了我的东西。帮会里除了忠心耿耿和兄弟情,没别的东西。但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别的。夸张的说,有种家庭手足的感觉,这个帮会里打打杀杀出生入死的兄弟情,完全不一样。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成了我兄弟手足,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在他们眼里,我是尊敬的大哥,我说话的分量可能比他们各自的父母说话还管用,在我眼里,他们是需要被照顾的弟弟。尤其后来陆岩家出事,我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时,我决定和他风雨同舟,这不是单纯的帮他,因为有朝一日,我也需要他的帮忙。我们是互相需要的。
23岁那年,我从美国回到北城,在齐叔的帮助下,我有一份全新的履历,一份往后会被人秘密调查的履历。这个新身份完全覆盖了我原名叫江乔的事实,也覆盖了我是乔明辉养子的事实,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乔明辉的亲儿子,一个多年未见的私生子,但这不重要,因为那时候,乔氏已经在青城打响了名号,而我是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少东家。
乔明辉给我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份翻身的资本,还有一个完美的家庭背景,齐叔听从他的遗言吩咐,联系了远亲乔氏,把我的身份告诉乔氏的掌门人,他的表兄,顺利给我在北城找了一个能合作的“家人”。我很清楚乔明辉这么做,是想让我的身份变得干干净净,就算有天有人刨根问底,也找不到我的底细。
从乔家回来后,齐叔跟我请辞,说自己老了,要退休了,我现在羽翼丰满,有足够的能力翱翔天际不需要他的帮衬。他要寻一处清幽安静的地方赏山玩水,逍遥自在。他说乔明辉留给他的任务,都完成了,剩下的,得靠我自己。
我没办法挽留齐叔,我尊重他的选择,给了他一笔钱,但他一分没要,房子也不要,他说他应该拿的,乔明辉都给过了,不需要我拿。
送齐叔走的时候,他站在车门前,拍了拍我肩膀说,“乔乔啊,阿辉让我告诉你,上帝是公平的,这人呐,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希望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站在秋风里,看齐叔老眼沧桑,笑眯眯地跟我挥手再见,上车关门,车子开出别墅。齐叔再也没见过我。这一点他和乔明辉的性格很像,冥顽不化,固执得很。
义正言辞的拒绝,说缘分已尽。
这些年我一直记得乔明辉让齐叔转告我的那些话,当时我特别不能理解乔明辉,他不是挺支持我报仇的吗?怎么扭扭捏捏,好像又不太愿意,可他分明为我安排好了一切,甚至吧全部身家都给了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从我准备报仇的第一天开始,这个愿望在我心里就么动摇过。仿佛我这些年的生存生活,都是为了报仇。我要亲手把叶盛德推入地狱,当年被掩盖的丑恶就算不能给他定罪制裁,我也要用我的方式,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在我妈病床前发誓过,我一定会让叶盛德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来偿还这些年我们一家人受过的罪孽。
我发誓。
把青城的酒店整合过后,我开始专心打理北城的生意,一是夜场,二是酒店和餐厅。夜总会那边,我培养了盛楠接班,他从十三岁就跟着我,我曾经学过乔明辉的安排,让他去读书,毕竟十三岁太小了,但这小子初中没读完就在学校给我当小霸王,气得老师心脏病复发,我没办法,叫人带了回来,这小子就是当流氓的命,读书简直暴殄天物,还是省省吧。他成年过后,我把场子给他管,剩下一个王成,是乔明辉在的时候安排的,齐叔曾经说过,王成对乔明辉有恩,被人追杀的时候王成为了救他,给人弄跛了一条腿,他没什么能耐,所以乔明辉安排他当个经理,叫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会所里的人,除了盛楠,没人见过我,这是我一早安排好的,因为我的新身份和我夫人复仇计划,不允许我暴露。当初本想卖掉夜场,好好做酒店和我餐厅,但一直没舍得,夜场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平时饭桌上听不到的许多事,在这里很容易收集到。
我没有着急去报复叶盛德,或者接近他身边的人,我不动声色地在北城发展金融事业,在酒店的产业之外,有一个全新的身份。那两年金融业发展得很快,金融危机还没来,两年下去,公司的收益比酒店和餐厅多许多,我在北城上流社会圈子里名气大涨。我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乔奕生日宴的时候,我本来没打算去,但盛楠说,叶盛德的女儿叶子仪也要去,她是北城有名的名门小姐,追求者排到江边,但是为人心高气傲,眼睛长在额头上。对她的种种,我了如指掌,比如和继母表面和善的关系,和弟弟叶琛笑里藏刀的算计,以及她母亲被小三上位逼死的回忆。我认为,叶子仪会是一把锋利的刀,帮我割破叶盛德的喉咙,看他血流成河,死不瞑目。
叶子仪不是眼界高,而是,那些追求者里,没有她看得上的能帮她和叶琛争夺叶家家产能手,这个女人很聪明,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一把枪,一个聪明的脑袋,以及背后雄厚的资金支撑,以及野心和城府。
那时候她在宏盛做总经理,多次来公司约我谈新项目的融资方案,我都没答应,更没有见面,故意晾在一边,这种女人心高气傲,太容易让她摸到热度,她会尾巴翘上天,只有冷淡和无视,才能让她不服气,一而再,再而三上门来。
她和乔奕攀不上关系,这个圈子里的女人,都仗着自己的家底和姿色嚣张,水火不容。但有项目合作在,加上调查到我和乔奕的表亲关系,叶子仪拉着脸到乔奕的生日宴上,但两人没说几句话,乔奕便泼了叶子仪一身红酒。两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撕逼,没人敢上去劝架,我也没着急,等乔奕撒泼忍不住甩耳刮子的时候上去拉住她的手腕,把叶子仪护到身后,把外套脱给她穿,叫乔奕别失了分寸。
乔奕瞪着大眼睛看我,说表哥你站在谁这边,是她出言不逊,你不帮我吗!
我说,来者是客,回去换衣服,客人都看着呢。
乔奕不怕我,但是她怕丢脸,来宾都看着,她气呼呼转身上楼换衣服,而我带着叶子仪离开,她脏了一身。
我开车带叶子仪离开,送她回公寓,她请我上去喝茶,我说不方便。这个女人胆大又热情,发现自己的暗示被冷冷扑灭了有点不高兴,我吻了他,说,“不能这么快栽你手里,下一次,你再邀请我,我一定上去。”
她立即绽开笑容,大胆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下车离开。
我开走车子,她在原地向我挥手,我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温和的。
上钩了。
很快,叶子仪再次约我吃饭,我答应了。我让秘书定了最贵最好的餐厅包场,买最灿烂最奢侈的玫瑰花,叶子仪笑得甜蜜,喝了许多,跳舞的时候倒在我怀里让我送她回去。秘书的电话恰好打来,我说有急事要离开,命中注定。
叶子仪不放弃,趴在我肩膀上暧昧地说,办完事到我家来,密码是我的电话后四位。
我说好,然后匆匆离开。
但那晚上,我没去叶子仪家,我们在一起了,彼此都心怀不轨,有太多的机会跟她过夜,但看着她的眼睛就让我失去欲望。那双眼睛太像叶盛德。她以为我不行,我则骗她,我爱她,所以像等着新婚之夜享受美好。
陆岩家出事儿那年,我和叶子仪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如果不是陆氏忽然出事,我和叶子仪已经提前结婚。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如果不是忙去接陆岩,下大雨的那天,我也不会撞到凌寒,这个即将影响我一生的女人。
哦,不,是女孩。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晃荡到马路中间时,我正在给叶子仪打电话,取消晚餐的约定,雨刮一晃,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闯到路中央,空洞的双眼看着我的车子,我迎面开去,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躲开,那种视死如归的心态,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已经耷拉的嘴角绝望悲伤的弧度,还有她那个恐怖的冷笑,让我心尖一颤,我赶紧刹车,车头刚好碰到她身体,没撞到,但是有擦伤。
我下车抱她急忙送去医院,她很瘦,很瘦,大约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下巴尖尖的,睫毛很长,皮肤白皙,鼻梁挺拔,是一张素净有倔强的脸,从紧抿的嘴角看得出来。她晕倒躺在我的副驾驶上,我忽然感觉紧张,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
很奇怪,那种紧张的感觉在她送进抢救室的时候,变成心痛,离别的心痛。我焦急地在走廊上踱步,清楚地意识到,我怕这个小女孩丢掉性命,但不是被我撞死我要负责的担心,而是——————算了,我说不清楚。
过了很久,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当第一次见面,你就对她感受到了离别的忍痛,那一定是爱上她了。
看完我就笑了,我说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小丫头片子。整整比我小一轮,下手都不忍心。虽然后来我下手了。
在她身上我没找到任何信息,医生问我名字年龄的时候,我统统不知道,本来有会议要开,但我一直守着,等她醒来。
我早知道她是真相死,也猜到她是一时脑子短路了,所以当她迅速反应过来要算计我的时候,我也不动声色,我认为这样一个丫头片子不足够对我构成威胁,给她点甜头尝尝先,毕竟是小孩子,我没必要苛刻。
她有一双灵气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水波荡漾,特别清澈和纯真,虽然小脑袋瓜里不知道装着多少算计,但拿点算计,不足以让人反感,甚至,在我眼里,她很可爱。这些年,基本上除了叶子仪和周舟,我没接触过别的女人,在我身边工作的,大多数是男人,我的要求高,女孩子在我手下做不长久便忍不住辞职,因为我从来不会用性别来检验一个人的办事标准,男女在我眼里都是平等的,一视同仁。
同时,她水灵的眼睛里有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感伤和落寞,她醒来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种落寞和感伤是经历过变故和打击的人才有的,一个快乐的幸福的人,眼里不会有那种凛然的雾气和朦胧,欲盖弥彰地衬托着脸上天真无邪的笑,那双眼睛,愈加变得悲伤和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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