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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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是竞争对手了。

沈湘茹有了身孕，幸福地孕育着这个未知的小生命。

那是他的孩子，忍冬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在这人世间的牵挂又多了一个。他几乎是以一种翘首企盼的心情等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甚至高兴地不停写信骚扰师弟，信鸽都累得开始罢工。

师弟，这人世间还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可以去注视，而你永远只看得到仇恨，这样，你怎么会快乐。我的孩子即将诞生，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失去任何一个亲人。包括你。

沈湘茹临盆那天，季唤星率领他的复仇战队杀了过来。

不会是凑巧，不可能是凑巧。

沈湘茹在一片杀声里惨叫着诞嗣，鲜血中却只捧出一个死胎。极尽虚弱，大出血临危，再加上死胎的三重打击，沈湘茹一下没撑过去，香消玉殒。

天开始下起雨来，豆大雨点狠狠打在忍冬脸上。在听闻沈湘茹连同孩子一起没了的消息时，他居然冷静得仿佛事不关己。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眨了眨眼睛，一切刀光剑影和厮杀呐喊都在离他远去。他的世界逐渐黑暗下来，只剩下黑色和雨。

直到一抹清冷的声音传来，撕裂那道黑幕，漏进来一点光。

师哥，来吧，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

忍冬眨了眨眼，视距重新恢复。浑身浴血的季唤星拎着沈长天的头颅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房屋废墟间。

忍冬看到季唤星扔掉手里的长剑和人头，从腰间抽出短刀。忍冬下意识把手摸向了腰间。季唤星却说，师哥，用我送你的那把刀。你带着，我知道。

师弟……

忍冬收回手，反向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长刀。

这一天，忍冬同时失去了他的妻子，孩子，以及即将失去的师弟。

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疯了，他的刀不停在师弟身上制造伤口，他身上不停沾染师弟的鲜血。脑袋里回荡的却是年幼时天真地对师弟许下的承诺。

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让你快快乐乐

我不会让你沾血的

我帮你报仇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这一瞬间，忍冬猛然惊醒过来，他将师弟压倒在地，而他的刀尖距离师弟的额头，只剩一寸。

持刀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为什么不杀我！忍冬！为什么不下手！快把你的刀刺下来！你这个懦夫胆小鬼！！我可是杀了你岳父！

你就，这么想死？季唤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想让我杀你？我偏不！开什么玩笑，你居然要我杀你……

忍冬的眼泪混合着雨水落下来，季唤星却早已感觉不到这种痛楚。

活下来吧，仙儿。我什么都没有了，妻子，孩子，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啊！

师哥，一起死吧，死了，就什么都解脱了。

啊…

最后，自然是没死成。沈静安一剑撩掉了两个人妄图自尽的凶器。

你们两个，都给我好好活着赎罪！

忍冬和季唤星都活了下来，季唤星的复仇小队只一人生还，还瞎了右眼。

季唤星重伤添旧疾，病得连床都下不来。忍冬隔三差五就要给他输内力续命。

曾经日天日地，唯我独尊的季唤星在杀光所有名单上的仇家后终于沉寂了下来。

忍冬实在太过强势，他要保一个重伤濒危的季唤星，没人能从他手里抢到人。众人只好用舆论对忍冬施压。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现在的忍冬已经不能用以前那种印象来形容了。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就像是以前的季唤星！

他变得嗜武好斗，寻找各种能够提升实力的方法。

这时，有关于长生决功法的传闻突然在江湖中四下流传。

坐拥这种能够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武功心法的俩师兄弟，一个越高深莫测，一个却卧病在床，傻子都知道该从谁身上下手。

趁着忍冬闭关，季唤星疗伤修养的地方迎来一拨又一拨的刺客。谁曾想，那个情报里应该病入膏肓，床都下不来的人居然能够一掌拍死一个高手！

季唤星根本就没病，都是装的！

埋伏好的伏兵把这些刺客一网打尽，背后指挥的不是那个据说去闭关了的忍冬又是谁。

忍冬在暗中搀扶快要站不住的季唤星，两人一进屋，季唤星憋在喉咙里的血终于是溢了出来。

仙儿，我跟你说了都交给我来办就可以，你伤都没好利索！

闭嘴，白痴。我要是不出手，那些人肯定不会罢休，你以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有多善良？这叫杀鸡儆猴，学着点。

可是你又吐血了。

没那么容易死，再说不是你也在吗。

对哦，我绝对不会让仙儿死的！

说了多少遍，别叫我这个名字。

有什么关系嘛。

好了，事情解决，你也可以滚了。

我要是说想留宿会不会被揍成猪头。

你知道就好，滚。

于是忍冬一脸怨念地滚了。

他从房内出来，对上门外沈静安的眼神时，方才面对季唤星的无赖脸一瞬间完全消失。

把这些人都处理了，你知道怎么做吧。

沈静安沉默点头。

忍冬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这一次，他不能再失去了。

………………

季唤星在沈家一修养就是十年，事实上，忍冬把他的伤势控制在一个很微妙的状态。即不会虚弱，但也没办法动用太多内力。他没有忍冬那种逆天的恢复能力，再加上忍冬的刻意为之，十年来，他确实只能把武功维持在以前的中段水平。就算如此，也足以吊打大部分好手。

忍冬在三年前终于把长生决修炼到九层中阶，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大圆满的门路，三年了，没有一丝进展。

这些年，依靠沈家留下来的人脉和财力，忍冬虽然没有武林盟主的头衔，却比身为武林盟主的沈静安更有威慑力。

大家都敬畏他，顺从他，唯恐他像上一次走火入魔一样发疯，见人就杀。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幸好季唤星同沈静安合力制住了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而现在的忍冬若是再入魔发疯一次，那就只能任他发了。

十年，不管是忍冬，还是季唤星，又或是沈静安，都已经判若两人。

季唤星很闲，在所有人眼里，他还是那个作恶多端的魔头，没人愿意搭理他，而他平常便是看书，烹茶。

忍冬很忙，忙着练功，忙着当他的无冕之王。

沈静安很忙，忙着勾心斗角，忙着保住自己武林盟主的地位。

这是被微妙的相互牵制所建立起的脆弱的三足鼎立。它随时有可能破裂，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潮。

而破裂的关系只有可能出现在季唤星与沈静安之间。

长生决的消息是你泄露出去的吧，你从沈长天老贼那知道的？

你很聪明。

你也一样，沈静安。这么多年来，你成功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师哥已经成了个随时有可能练功发狂的疯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吊着我的武功，让我不能离开，也是你向师哥提议的吧。他那种白痴怎么可能想出这种高招来。

季唤星，落到这种田地，你倒是还敢这么嚣张。

那你要试试看吗，在我这种人手里能过几招？

不过仗着长生诀罢了，季唤星，你有什么好叫嚣的。

哼，你也终于忍不住露出这样难看的嘴脸了，沈静安。装正人君子很辛苦吧。明明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却非要卖师哥的面子救我。明明对长生诀眼红得不行，还那么惺惺作态，摆出一副好人脸。

少说废话，季唤星，识相的就乖乖把长生诀默出来。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尔等连长生诀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便急忙要占为己有。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了？

想要长生诀？自己来抢！

忍冬刚进季唤星修养的院子，迎面便飞来一个黑影，他下意识躲开，那黑影便重重砸在了墙上，一声巨响，墙壁被轰出一道深坑。忍冬回头再看，沈静安摔在那墙坑上，已经开始口吐鲜血。他连忙过去将沈静安扶起，遥遥朝沈静安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季唤星收掌的动作已到末尾，对上忍冬紧蹙的眉头，全无半点紧张之色。

仙儿，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杀人的吗！

季唤星在忍冬的吼声中沉默，他转过身，一跃而起，跳上了墙头。凛冽的秋风吹来他仍旧清冷的声音。

沈家的人，都该杀。

仙儿！

忍冬看着季唤星离去的背影，悲愤大喊。

季唤星离开沈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初派刺客前来暗杀他的几个幕后黑手挖掉心脏，吊在了他们各自门派的匾额上。手段之凶残，简直令世人发指。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那个魔头又回来了。但对于少部分人来说，那被保护在沈家门扉背后的长生诀，终于重见天日！

各家组织人马要对季唤星进行围剿，真实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得知季唤星人在江东之后，众高手蜂拥而至。

忍冬远远地看着站在季家大宅屋顶上的季唤星，黑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做响。

忍冬从众人身后走出，步行至首位。

季唤星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他身后只有一片萧索寒风和颓败的古宅。他吐出的话语夹杂在寒风中，仿佛也化作一片片刀割在众人皮肤上。

师哥，你不是一直没办法将长生诀修炼至大圆满境界吗，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仙儿，你现在回来，道个歉，认个错，我们还是兄弟，就像以前那样。

师哥啊，你还是这么天真，永远都是记吃不记打。

师弟，报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不是也可以和静安和平相处那么多年的吗。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破坏，复仇。仇恨让我充满力量和存在感。我和你不一样，师哥，你的想法幼稚天真得让我发笑。

仙儿，错的是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没办法战胜我的，回来吧。

没错，现在的我的确不是你，以及你身后那些垃圾们的对手。但是，只要我长生诀大成，就不会输！来吧，师哥，履行你当初对我的承诺的时候到了。

…………

不明就里的人第一次见识到忍冬战力全开的模样，那是一场谁也没办法插手的决斗。磅礴的内力外放形成一股恐怖的压强，内力深厚的人还可以抵挡一阵子，更多人在接触到这股压力时就被掀飞了。

季家老宅在一阵又一阵轰隆声里轰然倒塌，阁楼被夷为平地，广屋悉数塌陷。滚滚尘烟蒸腾而起，将那篇废墟里渺小的两个身影遮盖得更加朦胧。

无数人惊恐于忍冬和季唤星的力量，长生诀！这就是长生诀的厉害之处吗！

仙儿，你方才说你知道怎么修炼至长生诀大圆满，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别说废话！

你着急了，师哥。

你想被我杀掉吗！你不是有办法修炼？快点大圆满啊，不然你怎么可能赢我！

你能不能别这么白痴，师哥，那是一朝一夕，说句话就能练成的东西吗。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呆着，这十年来你难道一点都没想通吗？

不可能的，师哥，我就算死……

闭嘴！

忍冬长刀刺出，原本跃起躲避的季唤星却突然在空中僵直一下，胸膛直直落在忍冬刀尖。忍冬睁目欲裂。

我就算死……也得死得其所……

为什么……

忍冬发现他持刀的右手没法动弹了，一股雄厚的内力源源不断从刺入季唤星身体中的长刀传入他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