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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当天,监军太监张永抵达张家口堡。
张永和马永成分成两批走,马永成坠在后面,张永则快马在前,他们并非沈溪抵达张家口堡后才出发,而是知道沈溪回师的路线后,便先一步往这边赶,却没法在沈溪回城那天赶到。
张永登门后,说话的腔调十分古怪。
也是张永心中窝火,沈溪大捷后再次领兵追击鞑靼残兵深入草原,又立下泼天的大功,而他一直待在延绥,很可能功不抵过,事后被皇帝降罪。
张永看向沈溪的目光充满怪责,但沈溪却嗤之以鼻。
当初特意询问过你的意见,是你自己死里逃生后表现得极度贪生怕死,才会选择留在延绥,结果现在兵马在草原上连续打胜仗,还代表大明天子拥立新的草原大汗,你这边觉得不甘心,又怕朝廷降罪,跑到我这里来说三道四有何用?
沈溪道:“张公公此话从何说起?本官何时用过手段?”
张永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旁听后,才凑近沈溪耳边道:“你二次领兵进入草原前,就不能告诉咱家你要如何打接下来的战事,让咱家好有个心理准备,何至于现在回到张家口堡后胆战心惊?”
听了张永的话,沈溪终于理解为何都说太监基本都是心理变态,一个个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简直是蛮不讲理。
本来沈溪还以为张永可能会说凯旋大军暂时留驻九边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张永纯碎就是为了他自身的利益而来,并非是指桑骂槐,旁敲侧击。
沈溪笑了笑:“本官当时没对张公公你说吗?还是说你张公公当时根本就不想知道……榆溪之战结束,本官立马领兵追击,当时情况复杂多变,本官又不是神仙,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你!”
张永很生气,但又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从某种程度而言,沈溪说得没有错,谁让你和马永成自己选择去延绥避难,不愿追随军队出击,岂能怪别人?
沈溪道:“马公公为何没有与张公公你一起回来?”
张永一甩袖:“他人还在半路上,跟林恒一起前来……这个林恒也是你一手提拔的,你总不会不认识吧?”
因为被沈溪的话呛着,以至于张永再说话时带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似乎表明他此时有多气愤。
沈溪点了点头:“林副总兵我自然认识,只是没想到张公公会先一步到来,还以为你们会同时抵达,有人先去行在面圣了呢!”
“若能面圣,谁不希望先去见陛下?”
张永生气地道,“奈何咱家前去请见,却无人通传,只能到你这里来探明情况。说吧,论功请赏,为何功劳簿上没咱家的份儿?”
沈溪一听,什么都明白了,当即道:“怎么,张公公以为本官没有跟朝廷提奏?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张公公你人不在张家口堡,所以朝廷论功行赏时,先就此番从草原归来的有功将士做出安排,包括张公公在内的留滞延绥的官兵以及牺牲将士的奖赏都没下发,不曾想你张公公这么快便到来。”
“至于你请见陛下却不得传报之事,本官可以帮忙奏请,不过要看陛下几时有心情赐见。”
本来张永满腔愤怒,因为到张家口堡后他发现论功行赏名册上没自己的名字,以为沈溪故意没给他和马永成申报,现在才知道原来沈溪申报过,只是因为人不在,所以才没有出现在名册上,现在他心情好多了,脾气终于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
但他之前大发雷霆,表现得很过火,现在赔礼道歉有些难为情,所以干脆不说话,坐在那儿,像是生闷气。
沈溪再道:“其实本官倒希望张公公早一步见到陛下,将榆溪之战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明,现在本官的奖赏也没拿到手,所以张公公别以为本官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张永不屑地道:“沈大人少在咱家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咱家不知道内情?陛下早一步送银子到你府上了……陛下对你恩宠有加,每次都先把你的赏赐送到,就算之后不再赏赐,你也是大赚特赚。”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张永心目中,判断一件事的标准是赚或者赔,把什么事都当作是生意来衡量。
沈溪微笑着说道:“陛下赏赐之事,为何本官从未听说过,张公公却可以先一步得到消息?看来张公公在陛下跟前消息很灵通嘛……那是否知道另一件事?”
沈溪故意没把什么事言明,其实是变相向张永压力。
其实有些事不用说透张永也知道,正是因为听到这件事,张永最后两天才会马不停蹄,甚至路上都没有歇息过。
正是朱厚照下诏在二十四监职司太监、地方守备太监和监军太监中公开选拔司礼监掌印,他才会如此心急。
世人对此可能不太关心,但张永不同,作为三朝老臣,又屡屡跟随沈溪出征立下军功,虽然每次都只是跟着跑一遭,甚至基本是给沈溪出难题,扯后腿,但始终跟沈溪一起经历过生死。
因为他的任务就是帮朝廷监督沈溪这个主帅以及军中将领,取胜后,他的功劳也是必然的,他非常有希望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但问题是因为他留在延绥没随同沈溪一起追击鞑靼溃兵再入草原,使得他的功劳认定出现问题,他此番登门其实是想质问沈溪为何不带他一起立功,而选择性地忘记了根本是他自己不愿意去。
张永道:“很多事,咱家只是想将份内之事做好,所以沈大人不会怪责咱家在陛下跟前打小报告吧?不过要是沈大人愿意跟咱家合作的话,咱家也不会不知道好歹,自会投桃报李。”
张永仍然不知好歹,不停地给沈溪甩脸色,甚至威逼沈溪主动表态帮他登上司礼监掌印之位。
沈溪心想:“这个张永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难道连基本的人情世故他都不懂?莫非他真以为逮着我的小辫子就可以威胁我,现在的情况我已经领军打了胜仗并顺利凯旋,就算领军时犯过一些错误,陛下又怎会怪罪?”
沈溪当即变脸,严肃地摇了摇头:“张公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本官倒是想知道,此番领兵出塞,本官到底犯了多少错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好了,张公公旅途劳顿,该去休息了,本官会安排张公公见驾,但最终能否面圣成功本官不会作任何承诺,张公公先到驿站好好歇息吧!”
这话一听就知道沈溪翻脸了,尤其是沈溪没有给张永安排起居,直接打发他去睡驿站,等于说眼前的谈判正式破裂,沈溪不再给他留面子。
张永一听沈溪这话就后悔了,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怒视沈溪,表示他生气了,但心底却知道自己根本没发火的底气。
沈溪道:“功劳认定方面,本官会跟司礼监、内阁和兵部衙门打一声招呼,张公公只管回去等着,该得多少功劳,自有朝廷认定,但若有过失,也不得幸免,本官能做的就是据实以陈,若有开罪之处,望张公公见谅!”
说着,沈溪起身行礼,意思是,我不但奏请你的功劳,关于你临阵退缩不肯随军重入草原的事情我也会提,你爱怎么着随你!
……
……
张永到张家口堡,看起来事情不大,而且刚到就顺利拜见沈溪,让人觉得内情不简单。
当然,他跟沈溪谈崩了,一见面就公然声讨,最后还惹得沈溪不悦,情况简直糟透了。但外人不知道这些,在他们看来,张永抢先马永成一步到张家口堡,直接登门拜访并得到沈溪召见,很可能是沈溪要支持张永竞争司礼监掌印的征兆。
张家口堡就那么大块地方,消息非常通畅,有什么事第一时间便为各方势力探知。
张永甚至没有发现,当他入住驿站时,驿站驿丞对他格外恭敬,他以为是自己从战场回来,得到这种尊重,却不知主要原因是他去拜见沈溪这一事件已经开始发酵。
驿站这种迎来送往的地方,正是消息汇聚之所,在这里工作的官员消息渠道要比别人多得多。
小拧子是在一个多时辰后,从行在出来时得悉这个消息。
这两天朱厚照天亮前休息,到中午时自然睡醒,一般小拧子会先去觐见,把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跟朱厚照说一下,然后退出来,伺候朱厚照日常起居的事情已不归他来做,因为朱厚照安排了新差事,就是妥善安排回京事宜。
小拧子得知张永回来,并且第一时间见过沈溪后,要说紧张未必,因为他知道张永去见沈溪本身没什么,他对司礼监掌印的渴求没那么大,只是觉得张永不在自己控制下,若其最终出任司礼监掌印,他在朱厚照身边经营日久的势力有可能遭到打压,他最怕的就是沈溪跟张永站在一起,如此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小拧子赶紧去见丽妃,将事情大致一说,丽妃神色淡然:“张公公前来张家口堡,不去见沈之厚,还能去见谁?”
“嗯?”
小拧子一想,真是这么回事!
张永本来就跟沈溪关系紧密,这次还奉皇命去给沈溪做监军,到张家口堡后自然要先去见此战的主帅,张永明显是在为自己的利益奔走。
丽妃打量小拧子:“怎么,你担心到手的司礼监掌印之位,被人给抢走?”
小拧子一愣,他刚才还在为自己的愚蠢自责,但丽妃的话却让他稍微心安了些,因为他发现,自己越是紧张,丽妃对他的怀疑度越低,因为丽妃以为他是真心要竞争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
小拧子赶忙道:“娘娘,张公公在内监的势力不小,他又立下那么多军功,虽然每次都是靠沈大人获取,但这也正是陛下信任他的根本原因!而且他在京城人脉关系,比起奴婢宽广多了!”
丽妃嗤笑道:“本宫还以为你小拧子不在意谁来当司礼监掌印呢……这么说吧,就算张永回来,他也得不到沈之厚支持,因为现在谁能充任司礼监掌印,已不看谁的军功多寡,陛下明白一件事,换任何一人去沈之厚军中做监军,都会取得跟张永一样的功劳,陛下在意的,是这位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否真正帮他做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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