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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大战仍在继续。
星星点点的火把,漫山遍野;成千上万的人影,在奔跑着、追逐着、拼杀着;阵阵的马嘶声、惨叫声、喊杀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在寒风中交织着、对撞着,飘荡着,再又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在夜色中沸腾着、疯狂着,绝望着。
姬少典终于带着残部来到了虎尾峡,直接冲过始州铁骑的阻挡,尚未与破阵营有所交集,便又匆匆穿过峡谷逃往远方。
无咎与宝锋等二十余骑摆脱重围,并与祁散人以及百来个幸存的老兵汇为一处。所幸峡谷中那群拉车的驽马尚未散失,用来代步至少要比两只脚跑得快。众人狼狈之余无暇他顾,只得抛下兄弟们们的遗骸,与固守一日的虎尾峡,随着溃败的大军一路往南逃去。
而始州国岂肯作罢,数十万大军随后追杀。
一夜过去,白昼来临。
始州国的铁骑依旧在追杀不止,众多有熊国的兵士侥幸逃出了始南谷,又相继倒在逃亡的途中。而兵败如山倒,一个个仓惶的身影在山野间奔跑着,只想往前再多跑一步,哪怕下一刻便死去,至少距离故国家园近些。也好让游荡的孤魂,记得家的方向。
黄昏时分,寒风悲号。
一行百余骑夹杂在逃亡的败军中,相继穿过山谷间的土圩。
土圩之上,悬着一面有熊国的王旗。此处已是有熊的地界,也是有熊边关的一道边塞,不仅建有营房、帐篷,还有上万的兵士驻守。始州铁骑接连追杀一日一夜之后,大胜而归。有熊的败军则是一口气跑出去三百里,终于摆脱了全军覆灭的厄运。而比起出征前的浩浩荡荡,曾经的三十大军只剩下了一群残兵败将……
一块土坡上,歪斜插着一杆沾满污血的“破阵”战旗。土坡下则是横七竖八躺卧着百十来个兵汉,还有一群精疲力尽的马儿在不远处可怜的嘶鸣着。
无咎斜躺在土坡上,头枕双臂而两眼看天。他的战袍与盔甲没了,凌乱的发髻上带着风干的血痂,破烂的玄色锦袍沾满了污血;他苍白的脸上则是罩着一层漠然,尤其是那空洞无神的眼光中,仿佛有漫天的风沙在盘旋。
一旁的宝锋则是跪在地上,冲着北方磕头不起,并低声呜咽着,嘴里念叨着吕三、马战铁的名字。他舍不得丢下一个兄弟,而战况如此又能如何。他只能在逃亡的途中召唤一声,愿兄弟们的亡魂归去来兮。
片刻之后,他瘫坐在地,满是灰尘血迹的脸上带着两行泪痕,整个人犹在瑟瑟发抖,悲痛与哀伤之情溢于言表。
祁散人走到近前,慢慢蹲下。
宝锋终于缓过神来,低头看向自身。他仅存的半截皮甲,七零八落;沾满油垢与污血的皮袍子则是扯开一个大口子,并露出血肉模糊的大腿。他被祁散人按着大腿,猛地抠出半截箭矢。疼痛之下,他带有刀疤的面孔扭曲着,禁不住昂头惨哼了一声,随即又含混不清地咒骂着。
祁散人施展灵力封住了宝锋大腿上的创口,捏碎一粒丹药敷上,又给撕了一截布条裹扎紧了,拍了拍手转身坐下歇息。
刀旗爬了过来,关切道:“宝哥……?”
宝锋擦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摆手示意无妨。
刀旗也是满身的血污,好在并无大碍。他挨着一旁坐下,疲惫的神色中带着莫名的沮丧,抄着袖子啐了一口:“娘的,我破阵营七百多兄弟,如今只剩下百十来人……”
宝锋将皮袍束扎妥当,擦了把脸上的泪痕,叹道:“姬魃殿下的二十万大军尽数葬身于始南城,只有一群供奉带着他与几位王族的长辈,以及麾下的部将逃了出来;而少典殿下的十万人马,如今也只剩下不足三成。我兄弟还能活下来,该知足了!”
百十来个老兄弟躺卧四周,有的低声呻吟,有的打着瞌睡,有的怔怔发呆。而不管彼此,都是丢盔卸甲而失魂落魄般的狼狈模样。
刀旗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想我破阵营独挡始州铁骑,死守虎尾峡不退,以数百兄弟的性命,换来少典殿下的突围。此番战后,我破阵营居功至伟,不知又能得到何等赏赐……”
宝锋抓起地上的皮帽戴在头上,抱着膀子又是一阵哆嗦,不无苦涩道:“再多的赏赐,也换不来兄弟们的性命。尚不知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孤儿寡母,唉!”
刀旗神色一黯,眼圈红了:“是啊……马战铁与诸位老兄弟,均为有家有小之人,而吕三却连个婆娘都没有,留下他爹一人咋过呢,他老吕家这回是要绝后了!”
十几个兵士推着几架木车走了过来,车上装着大锅的肉汤,以及木柴、褥子等物,出声招呼道:“兄弟们辛苦啦!且用点饭食,生火取暖,还有褥子毛毡御寒……”
刀旗不用吩咐,带着一群伤势较轻的兵士围上前去。
少顷,几堆篝火点燃,众人围在一起喝着热汤。随着热汤下肚,火光蒸腾,寒冷渐去,各自僵硬疲惫的四肢暖和起来,呆滞的脸上也终于多了些许神采。
祁散人盛了碗热汤,返身走了回来:“公孙将军,缘何不吃不喝?”
无咎摆手谢绝了兄弟们的邀请,依旧是独自躺在土坡上,懒懒地应了一声:“吃不下……”
祁散人双手捧碗,“吸溜”喝着肉汤,不以为然道:“你乃万夫难敌的将军,力拔山兮的勇士,如今一战功成而扬名四方,理该踌躇满志而放声大笑才是,岂能如同小女儿家般的愁眉不展?”
天色已黑,寒星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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