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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的事好像从来都是这般似得,有些人罪大恶极但却逍遥法外,而有些人只是稍走错了一步就万劫不复。
蒲县令是不是个好人,当然不是。但要说有多么的罪大恶极,其实也并没有。不过也就是想搞死个钦差,而想搞死钦差的根本原因也不过就是想往上爬。
公平么,自然是不公平的,朝廷的心腹大患并不是他这样的人,但有法子么?其实也没什么法子,谁让他撞上了呢。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上了头罢。
如果换个地方、换个人物,也许这会是一场皆大欢喜的交易,蒲县令得了人脉,宋北云得了交情。剩下的不过就是鱼肉一些百姓,这种事在这个时代能算得上什么呢,那些两脚畜生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
但也许有句话就是叫生不逢时,只是一个闪身的功夫,位置就调换了一圈,猎人成了猎物、猎物成了猎人。身陷囹圄的滋味只是隔了一天就彻底反转,故事的剧情也彻底走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意外和明天到底是无法估量谁会先来,本还指望一出好戏,现在自己却变成了那戏中人。
“蒲兄,可还习惯?”
宋北云蹲在牢房口,看着狭小牢房中关着的几人,正是蒲县令和他那几个狗头军师。
这几人被一网打尽,曾经的风光无限在一日之内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们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没想到吧,我不是钦差。丁相才是,我只是你们的障眼法。”宋北云哈哈一笑:“真正搜罗证据的恰恰是咱们的丁相。”
是啊,谁能想到呢。就这帮京城里当官的可是太会玩了,就这么个屁大的地方居然还能劳烦堂堂一国相公玩上这一出暗度陈仓。
现在他们再面对宋北云时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至于他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了,因为他也不过是小卒子罢了。
“今日晚些时候,你们几个可就要公审了。”宋北云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蒲大人,这公审可是有意思的很,你还没用过吧?这一公审,万千百姓就能知道你们的嘴脸,然后你们会被移送刑部法办,就现在手中的证据来看,蒲大人你可能难逃一死了。”
蒲县令微微抬起眼皮:“我不服。”
“不服能有什么法子嘛,我给你数一下你的七大罪。”宋北云掰起手指说:“一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昨日连夜查没你府邸时,查到黄金三千七百两、白眼一万七千五百两、夜明珠两颗、前唐茶盏一套、吴道子书画九幅,先钞十万零两千余贯。来啊,解释一番,这巨额财产的来源。五品正官,每月俸与禄凑在一起不过七十贯,你这大宅子哪里来的?你这百万家财哪里来的?你给解释解释。”
蒲县令垂下头没有言语,他没办法解释,这些都是商人行走时给的贿赂,其实也就是行个方便的钱,他也没有说很过分铺张浪费。
但有些事可做不可说有些事可说不可做,就如现在这事一般,做了便是做了,没人检举也便是过去了。可一旦说了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其二嘛,就是鱼肉乡邻,根据县衙内所录口供,与案件相悖者十之有三。三成冤案啊,蒲青天你可是为的一手好官。糊涂案更是不计其数,你将大宋律发视为何物?将朝廷摆在何处?”
这种事其实还真不怪他,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审讯技术、尸检技术都还很不完善,冤案的平均都是三成往上走,每年吏部审核的时候其实都酌情处置了,三成不算多的。而且这蒲县令对于凶案的破案率要比正常平均值还高上一成左右,算是个小心谨慎的官员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撞枪口上了。
“这三嘛,你蓄意谋害朝廷钦差,也就是我。”宋北云指着自己笑道:“我到你这里来挥霍钱财可不是你谋害我的道理嘛,什么脏身诬告,什么狱中畏罪,你可都玩的真溜啊。不过你到底是棋差一招啊,先不说你能不能成功,就算你成功了,暗棋也会把你弄了。”
七大罪一一列举,条条拿出来都是死罪,而同牢中的其他人也是个同谋之罪,几乎是没了周旋的余地。
“你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当我不存在,我只会考察表面的东西,而你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吗。可惜啊,你贪心。”宋北云抿着嘴摇头道:“果然是鸟为食亡,不过……”
这一声不过,让这蒲县令感觉自己好像飘荡在浩瀚无边的黑暗大海上时突然前方亮起了一束光。
他发狂似的冲向了宋北云,双手扒拉着栏杆,用渴求的语气说道:“钦差大人!只要能留我一命,我什么都能干。”
“当真什么都能干?”
“千真万确啊,钦差大人!”
宋北云笑着起身:“等消息吧。”
说完他还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蒲县令那个一号狗头军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然后便转头走出了牢房。
在这一个眼神之后,那狗头军师也突然明白这钦差所说的好戏还在后头是什么意思了,他是要搞大事情了,而且这个事情……很可能要连累数百人。
时间又过了几日,虽然全县都不明白为什么钦差还不进行公审,但朝堂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特别是维新派之中乱成了一团,而守旧派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部都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的起因都不过只是因为一个浮梁县的县令被抓了,但这个县令所涉及的网络深远到难以想象,这个网络将新旧两党同时网络在其中。
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说,这件事涉及这么广,理论上那个县令会被做掉,然后因为涉及过广而被压制下来。
可偏偏这件事是丁相督办,其中甚至还看到了杀神宋北云的影子,那这件事可就很可能会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刃。
满朝的文武顿时人人自危起来,他们想走动关系,可豁然发现谁也找不到宋北云,他就像一个隐没在朝堂上的幽灵,不结党不营社,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个人的后背。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就希望能快些平息,而且最后的风波不要波及自己。
而此刻的大牢之中,宋北云再一次蹲在了蒲县令的面前,看着被时间煎熬的蒲县令,他笑着说道:“你的靠山是礼部左侍郎邹同恩对吧。说吧,你每年给他进贡多少。”
蒲县令支支吾吾,而宋北云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我……我招……”
虽然从蒲县令家中搜出了数以万计的金银财宝,但根据这些日子的调查,这位县令平常素来以朴实著称,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有些节衣缩食。
那问题来了,每年的孝敬都去哪里了?答案很明显,上供了。
根据调查,这位县令的直接对接人是吏部的侍郎,但一个吏部的侍郎能吃下这么庞大的数字?而且不光是他,江州各郡县一直延伸到整个茶瓷道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个庞大的买卖之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利润是在供养朝中的百官。
知道这件事之后,丁相气得是怒发冲冠,宋北云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会跟狮虎一样炸毛,连声上去宽慰丁相。
“丁相息怒。”宋北云拿着供词甩了甩:“咱们换个角度想想,他们这种小小县令能够这样横冲直撞,还不就是上头有伞么。”
“御史台呢!御史台为何不查?老夫回去便办了御史台!”
“唉,丁相这您可就错怪御史台了。”宋北云摆手道:“御史台能查也只能查账面,这非账面的事,御史台就是神仙都查不到啊,为何这茶瓷道会如此,因为这是茶是瓷嘛,耗损之事谁说得清呢。”
如今昌南的瓷器已经压过了汝窑的瓷器,甚至被工部定为官窑,身价水涨船高。而浮梁、祁门这一线的茶叶自古便是出名的,光这两条每年的营收就吓死人。
但恰恰他们是瓷器是茶叶,一个易碎品一个看天吃饭,有耗损很正常吧?只要稍稍把耗损报高一点、把收成报低一点,这个差额每年就足以按十万贯来计算了。
随着钴蓝色青花的诞生,昌南的瓷器在***国度十分走俏,整个西域乃至波斯甚至延伸到埃及都对这样蓝色的瓷器视若珍宝,这里头的钱银产出有多少,每年以耗损走私的又有多少。
这就是一条庞大的利益链条,但这个链条有趣的地方就是它欺上瞒下,决策层的人看不到,底层百姓不明白,中层却心知肚明。于是乎这各级县官就成了过了河的小卒子,但他们无论怎么动,都是为了朝中一系列的保护伞充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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