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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当怜筝公主顺利地爬上了房顶的时候,驸马只是向她歉意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向下一跳,回到了地面上。
“你……”怜筝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坐在房顶上失去了动作的力气,只好愤怒地盯着杨枫灵的头部,咬住了嘴唇。夕阳下的杨枫灵一袭白衣,被夕照染红了一身白,更显得干净、潇洒。晚风中发带飘起,随着落叶一起飞舞,却终于因为舍不得那一头秀发而牢牢守在了原处,再加上一脸从容有礼的笑容,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这个人,似乎可以颠倒众生。
“左姑娘,”枫灵彬彬有礼的向左秋棠作揖,“自上次在左府见过小姐,别来无恙。”
“驸马客气了,”左秋棠回了礼,起身担忧地望着呆坐在房顶上的怜筝说道:“公主她怎么办?”
“公主福大命大,再加上房顶又不高,出不了事情。再说,那里不是有梯子吗?小姐不必担心。”枫灵打趣地向房顶上一望,此时怜筝已经清醒下来,正在从梯子上向下爬。
“倒是接下来请左小姐不要见怪——家有悍妻,恕悟民先行一步了。”脸上笑容未变,驸马谨慎地后退着,眼睛一直盯着慢慢下来的怜筝公主,直到对方脚落地,她忽然转身向外跑去,霎时便没了踪影。
怜筝追至门口,向四遭一望,拍了拍手轻蔑地说道:“跑得比兔子还快!”她本想作出个与这句话相符的轻蔑表情来,却不料没能成功。因为,这句话,好像有人曾经用过。
……
夜凉如水,寒意顿生。冰冷的盔甲罩覆着巡逻士兵的身体,不是为了给他们带来温暖,而是为了延缓他们的死亡。
潘誉不觉得冷,只觉得浑身燥热,捏着武器的手心里甚至冒出了汗,不甚明亮的蜡烛是他可以看清眼前一切的唯一光源,这里是流筝宫的书房。面前一个兴致勃勃的年轻女性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从收拾细软到准备马车,从逃跑路线到定居地点,从比翼□□到长相厮守,似乎是个完美的计划。左秋棠一直低着头,不置可否,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难道只能把一切都交给这个一心只想飞翔的公主吗?似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嗯,嗯,应该从这里经过兰州一路向西,可以到智彦边境,那里通常是很安全的,不再会有什么人阻拦了……”怜筝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向着这场私奔的男主角——潘誉——讲解着自己的计划,后者是在巡逻时候被清儿醒儿两个人给“抓”来的。
“我已经都说得很清楚了,你明白了吗?”怜筝笑眯眯的看着潘誉。
“公主,我——”潘誉急红了脸,又低头瞄了一眼左秋棠,脸红得更厉害,不知道怎么把断断续续的句子连上。
“你肯定明白了对不对,想我齐怜筝天资聪颖,说出来的东西你怎么会不明白呢?”怜筝笑得更加开心,可是潘誉说话也更加说不清:“公主,我……这,左小姐,左大人,公主,小人……唉。”潘誉激动不已,手里的□□重重的向地上一剁。
“你不用谢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怜筝只以为对方是想谢自己,说话也就越发的大言不惭了,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谢你而不是怨你?”一声轻笑从房顶传来,室内三人顿时变了颜色,俱向顶上看去。
又听得门开了,三人目光又移到了门口。“驸马?”潘誉和左秋棠的声音交汇到了一起,传递出了无限的惊讶与不解。本应在傍晚离宫而去的驸马爷杨悟民眼含笑意,出现在了流筝宫的书房门口,正倚门而立。
“你,居然又偷听!”怜筝的愤怒很快超过了惊讶,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潘誉的□□,但是没有拿动,潘誉忠诚地握住了手里的兵器,没有使之沦为怜筝公主谋杀亲夫的工具。怜筝不断地以凶狠的眼神盯着潘誉,可是后者只是从驸马的眼神里汲取了力量。
“公主且息怒,”杨枫灵蓦然严肃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右手轻轻握住了□□,把它拿在了自己的手里,左手则掰开了怜筝的手,也是握在手里。不等对方反抗,她沉着地说:“潘誉,不要紧张,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
潘誉感激地看着驸马,又深深地望了一直凝视着他的左秋棠一眼,终于把目光移向怜筝,鼓起勇气说道:“公主,您的好意了小人心领了,但是请恕小人不能够接受。”最后一个字出口,仿佛带着一丝颤音。
“为什么?”怜筝十分不理解地凝住了眉毛:“我的计划有什么漏洞吗?你放心,绝对会让你顺利地离开——”
“不是,公主,不是这样。”潘誉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疼痛,不敢抬头。
“难道说,你不喜欢秋棠姐姐?”怜筝更加不理解,已经有些怒了,左秋棠脸色苍白,眼中晶莹闪烁,望着潘誉,欲说还休。
“不,不是,而是……”潘誉紧张地解释着,但是一抬头,正看上了左秋棠的一双明眸,顿时呆住了,难以出声,只是默默地望着。
室内一片寂静,怜筝被这寂寞折磨得很不好受,正与开口,忽然听到左秋棠领会的声音响起:“我明白了——多些公主好意。万事由天,此事就不必麻烦公主了。”
“什么?”怜筝愣住,不知所措,只得呆立一旁,心中涌起了难名的苦楚。
“公主,有些事情,不是由着自己的心性就可以做的。”枫灵看出怜筝的难过,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潘大人和左小姐是官宦子弟,一举一动关系的并不是自己,更何况此事还关系到右相和濮大人的面子。此事一出,左大人、潘学士、右相都会受到影响,京城里流言蜚语本就够多的了,若是再多一个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使两位老大人蒙羞,你叫身为人子人女的潘誉和左小姐怎么做?”
“我——”怜筝不知道该怎么说,把头偏向了一边,强忍着委屈,不叫泪水掉下来。自己也不过是好心罢了,却没想到惹了个两头不讨好。
沉默中,怜筝被迷迷糊糊地带出了书房,来到了庭院中。
“怎么着也得给别人独处的时间吧。”枫灵笑呵呵的,似乎是举头望月,然而却是不经意的向怜筝扫去。她现在很沮丧吧,枫灵想着,又多了几分担忧,但是转瞬这种担忧的对象就变成了书房中的两个人。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可惜的是,风月不关,却又往往关系到别的事情。”听到怜筝蓦然一声叹,枫灵没有多言,只是微笑了一下,心里想到了旁的许多事。
寂静的夜晚,从来都是不甚安宁。
绍乾殿外,潘誉站得笔直,眼神犀利,警觉地注视着半明半暗的宫廷,四周的空气很自然的就带上了紧张。他的怀里靠近心房的地方有一张红色的邀请帖,是作为左尚书的同乡之子得到的,说是为了参加左尚书的六十寿筵,而私下里,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人得到了确切的口信:在寿筵上会宣布濮左两家的联姻。
身份低微的武官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身为丞相之子的尚书,这是潘誉心里唯一知道的。尽管,那场联姻中的女主角的心是在他的身上,尽管,那个濮历行并非善类。潘誉身上流着父亲的血,一个讲求中庸之道的老者,一个把面子和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儒家学士,所以,尽管是武官,潘誉身上带着的永远是文人的软弱和难以决绝,这是承袭父亲的部分。此刻,除非是有比丞相更加有力量的人来帮助他,除非他可以拥有一个更加有力量的位置,否则,他只能选择默默祝福。
绍乾殿内,太子齐恒正在聆听父亲的教诲,话题围绕着最近太子频繁出宫谈了许久。而齐恒则是一直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听着,但是不做任何辩解或是别的什么,任由父亲教训。
“身为□□太子,感情之事不容马虎,洁身自好才是正道。”皇帝站起身来,在黑色的地板上踱着步子,又转身看着齐恒冷静地说:“朕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你们兄妹俩个都是。不过怜儿是个女子,朕也就由着她胡闹。你不一样,你得继承朕的位置,掌管乾坤。若是你也不管不顾的和不清不白的人搅到一起,将来这太子之位定然是不会稳妥的。恒儿,身为君主,就算是不得已,也得学会‘断’。”
“儿臣明白,谨遵父皇教诲。”齐恒恭敬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慌张和忧虑,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皇帝冷漠的眸子扫过齐恒的眼睛,一双毫无威慑力的眼睛,本应相像的父子,却因为眼中不同的温度而大相径庭,不知道,这是因为遗传注定要改变,还是说,冷漠的人曾经也是温柔的。
严肃的时候,总会有人来打破造成不严肃的恐慌——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了潘誉的视线里。在其他人还沉浸在忽然看到了不速之客的惊愕中时,潘誉脑中绷紧的那根弦于瞬间促使他做出了行动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跳进殿内。
殿内莫名的多出了两个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响起了一片“护驾”之声。这似乎是刺客出场的时候必备的台词,然而,却永远只是喊的人多,做的人少。众人陷入了一片慌乱,连齐恒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名状的仓皇,呆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身着玄色龙袍的皇帝倒是沉着得很,退后几步摸到了墙上的佩剑。
黑衣人只简单向室内一扫,便知道了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一柄长剑径直刺向皇帝齐公贤,迅雷不及掩耳,速度之快,使齐公贤甚至没有时间把身旁的剑□□。就在剑即将触碰到不断后退的齐公贤的身上时,潘誉已经赶上了黑衣人的身形,及时用自己的剑挑开了对方的剑,于是那剑只是划破了黑色的龙袍,并没有伤到齐公贤。齐公贤再退几步,睁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潘誉和那黑衣人缠斗。
变了颜色的守卫们仿佛如梦初醒,这才纷纷进了殿来,把皇帝和太子围在中间,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围攻那个黑衣人。众人只看到绍乾殿武官潘誉一人在孤身奋战,和黑衣人紧张打斗着。
虽然是身为文官之子,可是自潘誉懂事以来父亲就要求他学习武艺,而且要求极其严格,所以他有着比同僚更加精湛的功夫。作为一个习武者,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对手拥有着极高的剑术造诣,作为一个臣子,他暗地里告诉自己不可以掉以轻心。面前的人一袭黑衣,脸上整张脸被一块黑巾遮住,不,可以说,整个头部都被黑暗笼上,这样的装扮,令人辨不出面貌,甚至分不出男女。唯一可以看到的,是一双眼睛,一双闪烁中的眼睛。
两个人手中的剑,都是极其普通的剑,而它们却如所有优秀的剑一样,纵使是在昏暗的烛光下,也掩饰不住银白色的光亮。这也许是身为剑的骨气,同样,也是舞剑者的精神。剑走游龙,明晃晃的剑影令在重重保护中的齐公贤几度用手遮住了眼帘,却又忍不住继续观看。黑衣人的剑有意无意地向着被围护着的皇帝指去,但是每次都被潘誉的剑截住,变换了方向,而强悍的剑气竟使潘誉身后的烛焰惊慌起来,摇曳不定,有的在微光中恢复了常态,有的则是瞬间熄灭。
剑气纵横,齐公贤脑中猛地出现了这四个字,心中一叹,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金属的碎屑在人们的不经意之中掉落,冷兵器的触碰带来了火色的光芒。潘誉的剑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猛烈的攻击,震得他虎口生疼,脸上露出了怯意。黑衣人的双眼之中流露出了飞扬的神采,却也只是转瞬即逝,得意很快被冷静替代。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潘誉,不要让我失望。
眼神背后,是难以揣测到的期望。
忽然间,潘誉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剑猛地刺向刺客,而自己的身子也向着对方的剑尖撞去。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剑术远不及此人,也许是因为年轻气盛,他选择了一个并不聪明的方法来结束这场剑术比试。“习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这句话,潘誉常常听到。忠诚的最高境界不就是死吗?况且,已经是生无可恋了。猝不及防地,他的剑划破了对方的衣襟,延伸到靠近心脏的左臂,汩汩的鲜血渗了出来;而对方的剑,却在他撞上来的一刹那收起来,做出了挡剑的动作。潘誉毫发无伤,对方伤了胳膊。潘誉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轻松,对方晶亮的眸子里在痛感闪过后竟化作了笑意,随后便是飞一般地冲出了门外。
黑衣人在堵在门口张弓搭箭的所有禁军的众目睽睽之下跃上房顶,向着深宫的方向逃去。
这是,怎样的自信!?
明亮的火把点燃了,流动的金龙在后宫的每条道路上驱走了黑暗,只是想要找到那一个潇洒刺客的影子。
流筝宫外,龙卫军统领郭松踌躇了良久,终于还是决定上前叩门,不料手还未触及那暗棕色的大门,门就已经自动开了。清儿半睁着的眼睛朦朦胧胧,人未看清便是一阵斥责:“大晚上的弄得这么亮做什么?吵吵嚷嚷的,把公主和驸马都给吵醒了,你们谁担待得起?”
郭松皱眉,心里不愉快,可还是压住了火答道:“今晚上宫里又出了刺客,那家伙现在不知道踪迹,我们得进流筝宫搜一下。免得那个混账威胁到公主和驸马的安全——”说着,想要推开清儿,进到宫里去。
“没有公主的允许,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清儿急忙挡在了郭松面前,妄图用凶狠的眼神和女儿家固有的骄蛮把他吓唬走。偏偏郭松是个自幼就不怎么与女儿家接触的大老粗,当然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忽然大喝一声,铜铃大的眼睛一瞪,震得清儿不由自主地捂起了耳朵,让到了一旁。
“这么闹,究竟是谁?”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既不似清儿的尖利,也不似郭松的粗鲁,只是平平静静的询问,带着夜晚固有的宁静。
这才是贴合夜晚的声音,沉着不带喧嚣。
身披白色外衣的驸马走至庭中,纤细的眉毛凝结着愠怒和迷惑。
“参见驸马——”郭松急忙屈膝跪下,声音中带上了恭敬,只是在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拜的不是一个人:“——和公主。”再抬头,果然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色外袍的年轻女子站在驸马的左边,正低头看着自己。恍惚中,郭松有了错觉,这个怜筝公主,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怜筝公主,且不说那一脸的平静,还有——她的右胳膊揽着驸马左臂。
“今夜——”郭松张口想要解释,却被公主干脆的答话堵住了:“我们知道了,你快些搜,搜完了我们还得休息。”驸马侧头看了一眼怜筝公主,又转了过来,似乎是赞同一般地向郭松点了点头。
“是。”郭松站起身,带领着自己的手下在流筝宫里搜了一通,一无所获,只好讪讪地告了罪,离开了。
后半夜,在平静中度过了……一个枯井里发现了丢弃了的带血的黑色夜行服以及边沿残缺的剑,而刺客则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翌日,绍乾殿骁骑尉潘誉由于昨夜的神勇再加上兵部尚书杨悟民的力荐,被破格晋升为龙卫军副统领,而且在驸马的旁敲侧击之下,潘誉本人腼腆地提出了要求。皇帝龙颜大悦,答应为其赐婚。
婚配的对象,是本来内定为濮家的儿媳的刑部尚书左知名的千金左秋棠,庆幸的是,左濮两家的喜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愤怒的右相还没能做出更多的反对,几日后,他就遭到了暗杀,这次,是真正的暗杀。没有人知道这两次袭击之间有没有关联,甚至聪明如驸马杨悟民这样的人,也不敢保证。有人问起时,他只是皱着眉表示痛心,右手不住地抚摸自己的左臂。
想要自由的人羡慕空中的风筝,而追逐自由的人总是喜欢去握住那根线。
这次对右相进行的成功的暗杀,使波澜不惊的日子结束了。皇帝震怒,调兵遣将,向窦胜凯宣战,窦胜凯应战陈兵,两国交战。
战争,开始了。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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