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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样,或许是那样。
一个杨枫灵,给她的生命带来了诸多巨变,让她不得不把以前未曾考虑过的事情纳入计量。
变化太多,怜筝终于给自己寻了一个答案:自己从未改变过的,是三年前自由自主的愿景。
她用了许久才想清楚:真正的自由绝对不是自己为自己选了哪个喜欢的夫婿,而是作为一个人内里、外在的独立。
以万变应万变,对付让她措手不及的变化,可以做的,是改变自己。
改变到自己完全成熟到可以应付一切、承担一切——包括杨枫灵那抓不住的深沉——随后再去面对,那名为“情”的圈套。
“侯爷~下来吧~已经过了亥时了!”莲儿略带稚气的声音柔柔传了上来,打断了怜筝的思绪。她坐起身来,沉声回应道:“知道了,这就下去。”
躺在一边的惜琴闻声亦起身看向地上的莲儿,还有沉默如山的叶寂然,后者眼神瞥向一侧,眉头皱成了“川”字。惜琴“噗嗤”一笑:“侯爷,这称呼真有趣。”她自然知道怜筝袭爵的事情,初闻此事时确是惊诧了许久,但马上领会了此举的意思。
怜筝没有理会她的打趣,转过身来,极为认真地恳求道:“惜琴,明早我还要动身赶路,带我下去,可好?”
惜琴定定看着强压着醉意保持着面容沉静的怜筝,忽然间,第一次对身前的这个女子,起了满心怜意。
“遵命,侯爷。”惜琴起身环住怜筝肩膀,带着她从高空纵下。二人都是穿着男装,一般阴柔娇俏的颜容,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晰。她们在空中翩跹旋转,盘桓数周,安然落地。
莲儿匆匆上前,给怜筝加上了披风,向着惜琴展出了一个恬静羞涩的笑容来。
“莲儿,有没有多余的披风?给她也拿一件来。”怜筝低声问道。
莲儿点了点头,正欲转身,被惜琴拍住了肩膀:“不用了,我手下给我送衣服来了。”
“手下?”怜筝疑惑地看向惜琴目光所及处,恰看到一个中等身材、面目苍白的女子一脸呆滞地站在客店门口。
惜琴笑着,略略提高了声调:“冰凝,把我的披风送过来吧。”
那女子拘谨地到了惜琴身边,埋着头,双手当真捧了件披风。
惜琴接过披风加在身上:“我的手下,是个哑女,名叫冰凝——好了,侯爷,既然你明日要赶路,我也不过多打搅你了,好梦,嗯~”
她掩口打了个呵欠,走出了几步,却发现身边那木呆呆的冰凝仍然发着呆,不由得呵斥道:“看什么看,快回你的房间睡觉去!”
冰凝这才缓过神来,“啊啊”应答,匆匆一溜小跑进了客店。
惜琴向着怜筝悠然一笑,缓步轻移地向客店内走去,忽然被人喝住。
“惜琴!”
惜琴心里一紧,转过身来,仍是困倦慵懒的模样,又打了个呵欠:“怎么?侯爷还没喝够,需要本公子奉陪么?”
怜筝一步步向她靠近,抬眼盯着她的眸子,眉头深锁,上下打量了她许久,方才说道:“惜琴,如今南国兵力可是大多集中于东南沿海。你在这边儿找人,我不管你,可不要再走三年前的老路数,打北国的主意。”
惜琴的嘴角缓缓勾起,渐渐绽成了明艳无俦的笑颜。她伸手勾起怜筝下巴,轻佻说道:“怜筝公主,不,平逸侯,小女子打你的主意可好?”
怜筝伸手阻拦叶寂然欲拔剑的动作,忽然抓住惜琴的手,攥在手心里收至心口,抵身上前,凑近惜琴面庞,杏眼轻眨,惜琴亦配合地靠近了她,狭长的眼角眯了起来。
二人以极暧昧的姿势对视了一阵,仿佛下一刻便是如胶似漆的缠绵。僵持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两个人同时露出了一个会意的笑容。
“怜筝啊怜筝,你长大咯……”惜琴后退一步,转过身去,步伐轻巧地上楼,进房,关门。
怜筝疲乏地转过身,笑吟吟地看向莲儿:“你说,我有没有登徒子的气质?”
莲儿拼命地摇了摇头:“姐姐不像登徒子,最多像个痴情种子。”她刻意重读后两个字,令这句大实话显得俏皮了许多。
“好了,我们也去歇息了吧。”怜筝转过头,远远望向惜琴的房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挥之不去,不过,看惜琴方才那坦然模样,应该是没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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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店侧面的窗户忽然打开,一道窈窕身影从中落了下来,轻巧地落在早就守候在床下的骏马背上。
黄色的骏马在黑夜里沿着林间小路向前奔驰了百里之后,才放缓了速度,在明亮的月色里沿着小溪缓缓踱着步子。
有人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蹲在小溪旁取水洁面。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你忽然诌的这个名字还真好,”枫灵撕下面上面具,一脸郁卒,“果然是个失声人的名字。”
惜琴正发怔,听到枫灵声音后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从马上跳下来,蹲在枫灵身边:“你又不会变声,她对你声音熟悉得很,肯定不能让你说话——你怎么连夜赶回来了?还这么聪明地易了容?若不是我认得你这衣服还道是哪里来了个丑丫头——难不成是心有灵犀地预见到怜筝会来?”她知道枫灵不快,话语里便纡尊降贵地带了几分认错讨好的意味,可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泛起了酸。
“此次出镖不过你我还有李大哥三个人,你既临时变卦说不想赶路,我虽是上了路也还是放心不下,送李大哥进城后就匆匆掉头回来了……”枫灵一顿,“只是没成想怜筝居然也在……远远看到了叶寂然,我便觉得不对——不过他还是发现我了,只是没声张,反而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易容乔装。”
“我说他方才眼神怎么那般怪异,”惜琴想起了方才在屋顶上顺着叶寂然的目光看到枫灵时候自己的莫名紧张,不经意地抿起了唇,“嗯,你来回赶路,一定累了吧~?”
枫灵“哼”了一声,未予作答。
“啧,还在生气我变卦?我是不想你累,想叫你留下歇一天,谁知道一向急性子又不负责任的你居然这么有耐性有责任感地天没亮就走了。你气?我也气!”
枫灵动作一滞,神色复杂地看了惜琴一眼,又转过身去。
惜琴将披风解下平铺在石头上,侧身躺着,眨了眨眼,面目变得生动了许多:“欸,娘子,你不守妇道,刚才盯着人家怜公子看了好几眼!”
“噗……欸,你好霸道,怎么,我不过多瞧了两眼就不行了?”枫灵被气乐了,除去面上易容的动作也是一滞,认真地转过了身,瞪眼看向惜琴,“刚刚对怜筝上下其手,投怀送抱的,又脉脉对视的人是谁?我是不是也得吃个醋?兴个师?问个罪?”
“哟,我没听错吧,”惜琴不怒反笑,眼睛眯起来,故作惊讶状打量了一番,摇头啧啧,“我一向云淡风轻、清心寡欲、满不在乎的杨大美人你吃醋了?”
枫灵一噎,舔了舔略微发干的唇,向上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继续对着溪水拭去妆粉。
惜琴不依不饶,倾身靠近枫灵:“那么,娘子你是因谁而吃醋呢?”
枫灵身子又略微侧了些。
惜琴不死心地又将身子向外探了探,从另一侧堵住枫灵:“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她?”
枫灵被迫到死角,再无转圜余地,正眼一看惜琴,不觉哑然失笑:横卧在溪水畔石头上,大半个身子拧着,上半身如蛇一样扭到她面前,整个人姿势相当别扭——也相当累。
“惜琴,我说,你不累么?”枫灵伸出胳膊来架住半身凌空的惜琴,“你腰力还真是好,这样居然都撑得住。”
“嘿……”惜琴露出了个诡异的笑来,安稳扑进枫灵怀里,环紧她的腰道,“我腰力向来好……欸,你说,你是吃谁的醋?”
枫灵阖目微笑,蓦地低下头,径直掠向惜琴芳唇。未等惜琴有所回应,舌尖便轻巧扫过齿龈,柔柔顶入牙关。她突来的热情和难得的主动攫住了惜琴呼吸,叫后者放弃了再与她纠缠那问题的念头,也堵住了惜琴没能问出口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怜筝?
这也是惜琴自己想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不敢让她以真面目见怜筝。
秋露寒凉,长夜漫漫,包括牢牢萦绕在她们二人心头成了结的怜筝,此刻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爱她,这恐怕要比其他问题重要得多。
【第一章·若相惜·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配乐:若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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