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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福泽称神助,脱靴回马计糊涂。
满天星斗银汉外,凭谁指算帝王宿。
王不出头无人主?百年繁华亦朝露。
万里宏图怎堪比,与君比肩笑沉浮。
大军行至平凉时,已经见得周边风物渐渐萧索,明明应是繁花似锦的时节,却看不到什么花,此地入夜天明都迟于中都,因此,天刚刚擦黑,曹陵师已经觉得疲乏了,问了时间,居然已是一更天时分了。
他进了营帐,钻进衾被,不多时便入了梦。
二更鼓刚刚敲过,就被人在帐外唤醒了:“曹大人,曹大人——”他素来浅眠,很快醒了过来,来人进得帐来,在他耳畔轻轻说了两句,他面色一变,立刻换了官袍出帐。
夜风啸啸,入夏的蚊虫分外扰人,远远地他便听到了熟悉的女子声音——“你既听不进劝,我也没法,你既是这天下的主子,这天下便由着你来败。”怜筝气极,转身拨开了身后的侍卫,气冲冲地冲出帐外。行至门口时,被匆匆赶来的曹陵师撞了一下,她狠狠瞪了曹陵师一眼,便闪开了,呼喝着自己的卫队起身备马,连招呼也没打,便在夜色中骑马向东而去了。
这过程太快,快到远去的怜筝连影子都看不清晰,曹陵师才醒过神来,心头一紧,挑帘进了齐恒的帅帐。
齐恒面色也是难看,抬眼见到进来的是曹陵师,才稍稍缓和。
“陛下,公主她——”曹陵师看着齐恒稍稍缓和的面色又陷入阴沉,只好打住了话头,走到一旁,嘱咐随君伴驾的小太监去给皇帝沏茶上来定神。
帐中只剩了他们君臣二人,齐恒才长长叹了口气:“本以为她这两年参与政事、识得大体是好事,却不想竟然在政事上对朕指手画脚起来。”
曹陵师上前垂首,幽暗的烛火在络腮胡子打出一拳亮光来,他轻声劝慰道:“公主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才过来探望,皇上莫要动气。”
齐恒眼色一凛:“哪里是探望,她分明是在干政!”
曹陵师忙为怜筝开脱:“公主和皇上是亲兄妹,所作所言或许有些逾越,但毕竟是为皇上好,她自小便是如此的放纵性情,皇上也总是宠着她。当初为了皇上的东宫之位,她也是如此操心,今时今日的公主,与当年的公主,都是一样的心思,从未变过。”
听得曹陵师一番劝慰,想起从前怜筝确实护着自己,齐恒脸色好看了许多,但仍是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要给她再找个人家,好收收她的性情——”他抬起头来,“爱卿孤身多年,待西征结束,朕便给你们赐婚吧。”
曹陵师心头涌出喜悦之情,但马上被自己强压了下去:“皇上,这件事,还是要看公主的意愿。”
齐恒抚了抚唇髭,抬头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曹陵师连连摇头:“不,不是,若此事能成,臣结草衔环,也不能报陛下恩德,只是——怜筝的性情,陛下也是清楚,虽然已经过了给驸马守孝的年限,但,她若念着先驸马,不肯嫁臣,臣也不愿委屈公主。”
齐恒没忍住笑,“嗤”地笑出了声:“呵,你可知你们从小青梅竹马,怜筝天天‘小狮子’长‘小狮子’短的——她本就该是嫁给你的,不过是父皇当年听信了妖道的胡言乱语,加上怜筝的胡闹,才有了那么一段孽缘——如今,都过去了。”
曹陵师不知齐恒话中“孽缘”何解,却是满脸苦笑:“陛下……人,都是会变的。”
齐恒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此事待战后再议吧,”想起方才怜筝居然面叱自己,齐恒心底又泛起了些许不悦,“她说过的那些忧虑,朕不是没想过,濮相也上折子与朕陈明过。不过,镇南王最疼爱的便是长子尚文兴,尚文兴死在朕眼前,朕也是对他不住。若是不答应让他出兵,依他那宁折不弯的烈性子,他怕是也会强行出兵,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南国此时兵力本就不济,镇南王此去应是吃不了亏,也有助于消减南**力。退一万步,若是镇南王真的溃败,也正好除去了这一个一直楔在西南的藩王——朕本就打算在除了智彦之后一鼓作气,撤藩收回军权的——日后南国真的追究起来,便推说一概不知吧。”
曹陵师见齐恒不是没有深思过其中利弊,心头松下一块巨石,但仍是小心问道:“臣只担心那尚骥心怀不臣之意,若是趁此机会北上——”
齐恒笑道:“单不说他名不正言不顺此战师出无名,况且洛阳朕留了十万兵力,有邵爱卿在京城照看着——除非他大开城门,迎尚骥入城——否则,不论怎么样,朕都来得及带兵回防。”
“邵大人……”曹陵师想起了邵俊林俊朗的面容,无论何时都带着一股子自信与矜傲,是个性格犀利见解独到的男子,“听闻陛下有拜邵大人为相的意图。”
齐恒抬头看了曹陵师一眼,轻轻颔首道:“确实如此。”稍稍一顿,他观察着曹陵师的眼神,笑道,“爱卿会不会心中不平?”
曹陵师摇头道:“邵大人当得此位,只是——”
“只是他将至而立之年,还没有妻室,有着难为人道的私癖,确是不太恰当。”齐恒心知肚明,“所以,就算拜他为相,也不过三五年。身居高位仍耽于个人私欲,罔顾伦常与□□颜面,此人不可久用。”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望着曹陵师:“若不是爱卿资历太浅,你必然也同濮相一般,承袭父位,当得起佐佑之臣了。”
曹陵师惭愧道:“家父训斥臣太重性情,近两年行事多有颓废,实在愧对陛下。”
齐恒笑意更深,挥了挥手:“既往不咎,如今朕带你出来,便是要将西征之事记上你一份功劳,你曾是状元郎,若是有次功绩,再与你赐婚,你便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话已至此,曹陵师所说的只能是谢恩,话题已然走远,心中却有个结,仿佛齐恒天衣无缝的周密算计中,漏了一环。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环。
此时此夜,远在百里之外的智彦王城,虽沉浸在入夜的宁静之中,但隐隐约约有个结尚未解开。
“等了这许久,也没等到师父的踪迹,”杨纪政面露忧色,轻轻抚了抚坐骑的鬃毛,叹道,“已经到了和枫灵约好的日子,我必须得走了——她如她母亲一般好赌,既然赌上了这些年的设计孤注一掷,我自然不能让她输。”
“事关大民的光复和血脉,老爷还是再等等吧,”爱笙揽住坐骑的缰绳,恳求道,“何况少爷的命途前程……”
“命途前程什么的,全是放屁!”爱笙的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醉醺醺的怒骂自身后响起,众人都吃了一惊,忙回转身子,向着身后望去。
穿着破烂、胡子拉碴的红脸道士举止困难地从王宫房顶上翻了个身,侧撑着头说道:“不过,若是有好酒,贫道倒是可以给你们,嗝,算上一卦。”
环链相扣,从没有人可以看清全局,串线的人也许是今世之人,也许是前世的缘分。
长安太守府,自蜀国沉默归来的濮历沐袖手望向天边月色,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过于娇艳的红。
或许,那只无形的手,是冥冥中看不见的靠近与背离,欲求和追逐。
本是在云南视察军情的惜琴公主在消失了半个多月之后骤然出现在扬州明德宫外,便是深知惜琴性情的窦胜凯也觉得了意外,意外之余,还是带了几分欣慰。
这个骄傲的公主虽是任情纵性,但终究还是晓得轻重、识得大体的。
残阳如血,窦胜凯携着众臣登上扬州西城楼,远远望向曾是北国帝都的金陵,便是如此遥远,也隐约看得见齐公贤死前建起的延寿台。他轻轻一哂:“纵是乃父齐公贤,也是混沌糊涂,崇仙信道,齐恒黄口小儿,还不及他十分之一,便想着在朕面前耍花活。”思索片刻,窦胜凯随口问道:“如今最快可以筹集多少人马到扬州?”
身着云鹤黼黻的丞相王佐名上前一步,答道:“最快,两个月内,可以从湖广浙闽地区调动十万人马。”
窦胜凯轻轻颔首,又问:“蜀国此次东侵有多少人马?”
王佐名对此不甚熟悉,便向着身后使了个眼色,补子上绣着啸林猛虎的兵部尚书须崇贵上前答道:“蜀**力是整个北国的三分之一,如今既然是要攻袭我朝,势必要带大部分人马——大约五十万,或者更多。”
窦胜凯侧过脸,看向撷英阁大学士苏伯卿:“蜀国到扬州,一路急行军,要多长时间?”
自丧子后愈见清癯的苏伯卿虽双颊深凹,却目光坚定,面不改色,冷声答道:“不到三个月,便可抵达扬州城下。”
窦胜凯屈指算了算,眉头皱了起来:“若是从东瀛调兵回来,要多长时间?”
丞相王佐名为难答道:“这——陛下,海上风波不宁,加之战船侵蚀,需重新修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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