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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做大队支书的哥哥,完全可以假公济私,没人说二话。
既然有所计划,齐淑芳就放心地去上班了。
上班这么久,她早就发现上班时间和王大姐所说不符合了。
严格来说,按照上半天班也算一天工的方法来计算,她上班的规则应该是上四天班休息四天,下午上班、次日中上午抵达上海、第三天下午返回、第四天中上午抵达古彭市,一共是四天班,其中有两天是上半天班,接着下一班列车员从第五天下午开始上班,以此类推。
工资升了一级后,齐淑芳上班的态度更加认真了。
刘晓梅不到三十岁就升到处级干部,前程似锦,她这位来自未来的人,站在许多巨人的肩膀上,有什么资格懈怠?与世无争的生活真心不适合她。
她仍然是餐厅服务员,偶尔客串广播员。广播员是火车上最轻松的工作了,没人愿意让别人染指,只有广播员何胜男嗓子疼得忙不过来时,才会让她代替自己播音,途中主要播放□□、宣传领导人思想,最重要的则是及时报站,提醒乘客上下车。
何胜男突然腹痛如绞,但是她不能离岗,急急忙忙托经过的乘务员找来齐淑芳,“淑芳啊,你代替我坐镇广播室,提醒乘客下一站快到了。”
等齐淑芳答应一声,何胜男转身就往厕所跑去。
齐淑芳已经有了经验,坐到何胜男播音的位置,检查播音需要的东西,一切都没有问题,看准时间后,以清脆明亮的声音通报即将抵达的站名,提醒乘客做好下车准备。准确地说,是一站三报,到站的预报、到站的站名、停车的时间、离站以及下一站的站名。
王大姐听在耳里,表示很满意,脸上满是笑容。
她的副手陈晓萍端着饭盒到她对面坐下,小声笑道:“我听齐淑芳的口音和节奏都超过了何胜男,每次朗诵语录都是抑扬顿挫,充满了感情,何胜男还是带了点地方口音,你怎么不安排齐淑芳去广播室,而是让她做餐厅服务员?”
“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广播员和乘务员有什么不同?”王大姐不肯承认是何胜男的后台硬,没法让齐淑芳取代她,另一个半夜接班的广播员徐红连何胜男都比不上,但她是机务段段长之女,也不能安排齐淑芳接替她的工作。
调任到铁道部的刘晓梅确实对齐淑芳青睐有加,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县官不如现管。
到站的乘客安全下车后,上车的乘客坐稳,火车启动,继续朝上海驶去,齐淑芳一边播放东方红,一边打饭在广播室里解决,比平时晚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何胜男情况有点严重,吃坏东西引发的腹泻,不断地上厕所,没办法回到广播室,她必须继续担任广播员的工作,直到十二点整徐红来接班的时候结束。播放□□就挑歌颂领导人的歌曲,宣传就是朗诵领导人语录,她和何胜男不同的是,每次都会宣传男女平等的口号,她对节奏感很有把握,欧明湘说听了她的播音,自己觉得热血沸腾。
“你今天在广播室工作这么久,渴了吧?”欧明湘给她倒了一杯凉开水。
齐淑芳从来不喝凉水,从自己随身带的暖水瓶里倒了点开水掺进去,一口气喝完,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水迹,向欧明湘道谢。
“你别忙着谢我,我那个来了,喝了你暖水瓶里的热水。”欧明湘不好意思地道。
齐淑芳早就发觉暖水瓶的重量轻了一点,正感到纳闷,听了她的话,笑道:“没事,大家是同事,应该互相帮助,你用了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又不是那种吝啬的人。”张小蝶是不问而取,过后不肯承认,和欧明湘的做法完全不同,所以张小蝶是罪有应得。
“那就谢谢你啦,淑芳!”
欧明湘暗暗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没经过齐淑芳的同意就先用了她的热水,她真的挺担心自己和张小蝶一样,幸好齐淑芳个性虽然厉害,但事出有因她都不会追究,而且自己也是当着其他同事的面用热水,有人作证。
同一批的乘务员下班后有很大一部分都会加餐吃一顿,齐淑芳从来不吃,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一觉睡到八点左右起来,精神抖擞地为终点站做准备。
火车又晚点了,十点多抵达上海,结束一切工作,已经十二点多了。
齐淑芳和往常一样,换了衣服,出了火车站,花七毛钱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荤素搭配,贺父还给她的全国粮票派上了用场。
吃完,她去南京路上的旧货商店挑选旧衣服旧被褥,打包好给金教授寄去。
上上次是给马天龙寄去,在淮国旧买的,上次是寄给陈三川,在另一个旧货商店买的,这次轮到金教授夫妇了,而且邮寄的地点也有所改变,谨慎到了十二万分。
办好这件事,齐淑芳看了看时间,四点钟,嗯,买盒小蛋糕去拜访慕雪寻吧。
慕雪寻现在的住址距离李老和齐婆婆家不太远,不是传统的旧楼房,而是三四十年代的花园洋房,即使时过境迁,岁月沧桑,依然能看出昔日的奢华。
齐淑芳再次确定慕家的不平凡。
甩掉心中的想法,齐淑芳上前敲了敲门,一个和李晴长相相似的中年妇女开了门,见到齐淑芳,愣了愣神,“请问同志你找谁?”
齐淑芳也愣住了,她怎么那么像李晴?就是年纪大了点,但气势风韵都比李晴强。
啊!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李晴就觉得面熟,原来和慕雪寻有点像,眼前的中年妇人比李晴更像慕雪寻,不,应该说,是慕雪寻像她。
“不好意思,同志。”齐淑芳很快就回过神了,“打扰一下,请问慕雪寻同志是不是住在这里?我叫齐淑芳,火车乘务员,来自古彭市,她和我通信时特意把自己的住址告诉我,我趁着休息时间前来拜访。”
不等听完,中年妇女就热情地抓住她的手,“你就是齐淑芳同志?我听雪寻提过你,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快请进,快请进。”
中年妇女眼里闪烁着感激之色,说完这句话,就对里面高声道:“雪寻,淑芳同志来了。”
“淑芳姐!”慕雪寻从屋里跑出来,一脸激动。
见慕雪寻脸色红润,神情舒展,虽然眼里偶尔闪过一抹愁绪,但已不像当初那样如同惊弓之鸟,似乎从阴霾里走出来了,齐淑芳替她感到高兴,笑道:“我今天到了上海,就来找你,顺便把我们新家的地址告诉你,以后通信不用寄到生产队了。”
“太好了!”慕雪寻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雪寻!”
听到齐淑芳无奈地叫一声,目光看向中年妇人,她才反应过来,介绍道:“这是我妈李阳同志,陪我来上海休养。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淑芳姐,人可好了,也特别厉害。”
到了屋里,李阳请齐淑芳坐下,然后郑重地向她道谢。
齐淑芳赶紧站起身,连连摆手,正色道:“李同志,您千万别这样,我当初就是看不起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才把雪寻偷出来。我没有第一时间就冲上去解救雪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愧疚,当不起您这么沉重的感激。”
“不不不,当得起,淑芳同志,你当得起。”李阳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如果你没有出手,那么我们家一辈子都找不到雪寻。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雪寻失踪后,会被辗转卖到山村里,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侮辱。淑芳同志,我感激你,感激你没有向任何人透露雪寻的遭遇,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你尽管提。我们家虽然都是泥腿子出身,但好歹挣了点微薄的地位,往往能说得上几句话。”
齐淑芳受宠若惊,忙道:“我和我爱人都有稳定的工作,待遇很好,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您帮忙。”慕雪寻寄的一千块钱她都收了,贺建国能平平安安的转职,很可能也是来自慕家的帮助,自己怎么好意思再求他们?若是倚仗慕家的权势提出无理要求,也太得寸进尺了。
李阳听了,待她的态度更加热情。
整座花园洋房里只有母女两个,端茶倒水摆糕点都是慕雪寻亲自出马,把茶碗递给齐淑芳,“淑芳姐,你尝尝龙井茶的味道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好,我送你两瓶。”
齐淑芳没喝过茶叶,自然觉得很好,清香满口,不禁赞道:“好喝,我第一次喝。”
慕雪寻很开心。
说了一会话,气氛越来越好,齐淑芳忍不住提起李晴,“我看李同志和李晴同志长得很像,名字也很像,是不是亲戚呀?”
“叫什么李同志?太生疏了,你叫我一声李姨吧。你在我心里,和我女儿一样。”李阳先纠正她的称呼,然后奇怪地道:“你认得雪寻她小姨?我们姐妹俩确实有点像。你们怎么认识的?她之前一直都在广州上班,最近才调到上海,目前和我们住在一起,现在还没下班。”
果然如自己所料。
齐淑芳含笑说起自己结识齐婆婆,然后在李老家和李晴有一面之缘的事情告诉李阳和慕雪寻,“真没想到会这么巧,齐婆婆是雪寻的外祖母。”
“哎呀,姐姐就是我外婆说的淑芳啊?我一直以为姐姐和外婆嘴里的淑芳只是名字相同,没想到居然是同一个人。同名同姓的太多了,我们大院里就有叫淑芳的,我就没想到姐姐身上。”慕雪寻惊奇得不得了,“姐姐送外婆的野味,外婆寄了一点给我们。”
慕雪寻说到这里,恍然大悟,“上次在树屋里,我就觉得野味有点眼熟,原来树屋里挂的野味和外婆寄给我们的野味都出自姐姐。”
“真是太巧了,改日到雪寻外祖家里小聚。”李阳接了一句。
“姐,小寻,你们在说什么太巧了?”李晴一边说,一边走进来,见到齐淑芳在座,顿时吃了一惊,“你不是去我爸妈家的齐淑芳同志吗?什么时候来的?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姐和雪寻的?没听说过啊!”
齐淑芳站起身,还没回答,李阳就开了口,“淑芳来找雪寻玩,刚到没多会儿。”
慕家主事的几个人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慕雪寻的遭遇,全部统一口径,对外宣称慕雪寻中途迷路,又丢了财物和介绍信等物,没办法回家,和家里断了音信,直到得到好心人的帮助,才找到回家的路,办理介绍信并买了车票。根本没提是齐淑芳救了慕雪寻,只说她曾经替慕青云带路,找到了慕雪寻的表弟,对自己家有恩。
为了取信于人,慕家为慕雪寻弄了一份不容易让人怀疑的介绍信和车票,又找当时在古彭市附近接受训练的许绍文,让他证实自己曾经在山里失踪然后被找到的事情。
许绍文父母双亡,从小就在慕家生活,除了不姓慕,和慕家人没有两样。
他小时候没爹没妈,舅舅舅母就是他爹妈,吃住都和慕雪寻在一起,姐弟两人的感情特别好,在慕青云去找慕雪寻之前他就知道这件事了,立即答应慕家对外的说法,同时安排自己在山林里失踪的假象,让慕青云寻找自己。
可以说,慕家是煞费苦心,安排得十分周密。
刚刚聊天时,李阳把这些事情都告诉齐淑芳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宣称自己救了许绍文,只字不提慕雪寻。
李晴也只以为齐淑芳是救了许绍文,“怎么就认识雪寻了?”
慕雪寻笑道:“淑芳姐救了表弟啊。我就这么一个表弟,阿爷阿奶就这么一个外孙,能不感激淑芳姐吗?因为我是女孩子,就叫我和淑芳姐通信,向她道谢,所以就这么认识了。听淑芳姐说自己在古彭市到上海的火车上工作,我把自己的住址告诉她,让她来找我玩。”
“好了,好了,你带淑芳去你房里聊天吧,我去做饭,淑芳可得留下吃饭。”李阳怕女儿年轻,在小妹跟前露出马脚,连忙岔开。
齐淑芳推辞道:“聊会儿可以,饭就不能吃了,我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车上。”
虽然允许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在不上班的时候外宿,但在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回到卧铺车厢,不在外面逗留,齐淑芳不想表现得与众不同。
她这么说,李阳就不好强行留饭了。
慕雪寻有一肚子的话想和齐淑芳说,“不吃饭,咱们就去说悄悄话!”
“说什么悄悄话?”齐淑芳打量着慕雪寻的闺房,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座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柜,柜子里摆满了红宝书和各种允许存在的书籍,书桌上有个花盆,养着一簇兰花,给房间里增添了几分清雅。
“有很多很多。”
慕雪寻拉着她坐在床沿,诉苦道:“我妈现在都不敢放我一个人出门,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但是好闷哪!虽然大院里的人好像都相信了我们家的说法,但是我清楚,他们在背后还在议论我,说我失踪那么久,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事……”
齐淑芳就是个倾听者,除了安慰慕雪寻,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慕雪寻倾诉完,舒了一口气,“有时候有些话我不好意思跟我妈说,说给姐姐听,我心里就舒服多了,没那么闷了。姐,你什么时候返程?返程前我们去百货大楼好不好?我来上海有段时间了,还没去过第一百货大楼。”
“我去过百货大楼,可是很多东西都需要票证,只有丝绸和进口货不用票。”齐淑芳想起自己在百货大楼里看到的一切,说道,“再说,李姨同意让你出门吗?”她可是记住慕雪寻刚刚说的话了,第一句就是李阳不放心她独自出门。
慕雪寻笑道:“和我妈一起呗,这样她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啦!”
齐淑芳点了点头,“我明天下午上班,如果李姨答应,咱们明天就约在百货大楼门口见面,你看怎么样?”
“好!”
慕雪寻跳起身,去求李阳。
抬起手看了看时间,齐淑芳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就跟着她到楼下,看到她对李阳撒娇,李阳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抬头看向自己,“淑芳,明天一起去百货商店逛逛吧!”
齐淑芳答应了,约好在明早八点在百货大楼门口见面,然后告辞。
慕雪寻连忙拿出两瓶茶叶塞到她挎包里,把她送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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