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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一名信使骑乘一匹快马,横冲直撞般闯入韩国王都邯郸,直奔釐侯韩武的府邸。
在和盘托出缘由后,这名信使得到了釐侯韩武的亲自召见。
在见到釐侯韩武后,那名浑身是汗的信使,从怀中取出一份包裹完好的书信,一边呈上一边紧声说道:“釐侯,此乃巨鹿守燕绉大人的八百里加急。”
釐侯韩武的左右接过书信,在拆开且确认无误后,将其递给了前者。
『燕绉的八百里加急?』
釐侯韩武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在「北原十豪」中,巨鹿守燕绉乃是釐侯韩武一系分量最重的韩国将领,此人娴熟于舟船水战,常年在巨鹿郡对抗齐国名将田骜、田武的水军,虽说胜负参半,但考虑到齐国巨鹿水军的实力,巨鹿守燕绉能与齐国名将田骜、田武父子抗衡,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只是釐侯韩武觉得有点纳闷,好端端的,巨鹿守燕绉何必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密信?难道是齐国又有了什么行动?
怀揣着诸般猜测,釐侯韩武拆开了密信,扫了两眼信中的内容。
随即,他嘴角扬起了几许微笑,自言自语般说道:“哈哈哈,齐国与魏国,果真开战了。”
对于「齐魏交恶」之事,事实上釐侯韩武并不意外,因为前段日子,北亳军的首领向軱在复辟宋国时,也曾向韩国派来使者,寻求韩国的认可。
当时,釐侯韩武拒绝了向軱的恳请。
原因很简单:弊大于利。
要知道,齐国帮助宋国,是为了维持前者在中原东部的霸主地位,提高在中原的影响力,说得难听点就是刷一刷存在感,免得叫世人逐渐淡忘了齐国。
除此以外,复辟于滕城的宋国能带给齐国什么好处?顶多就是让齐国多一个可有可无的盟国,方便齐国日后做什么事的时候,在旁摇旗呐喊助增威势罢了。
倘若是在以往,釐侯韩武可能也会想楚国那样,出声不出力地替宋国吆喝一下,纯粹就是给魏国添点堵,但问题是,目前韩魏两国正处于非常紧张的临战阶段,彼此都在积极备战,以应对那场事关韩魏两国在中原霸主地位的战争,考虑到本国国内还未做好充分准备,釐侯韩武哪敢轻易撩拨魏国?
在如今的中原,谁都知道,魏国的储君赵润是一个非常暴躁的人,万一他韩国替宋国吆喝了两句,却直接引爆了魏韩两国的战争呢?
因此,韩国作为魏国目前的强劲竞争对手,然而却并未公开支持宋国,对这件事抱持不闻不问,丝毫不准备介入的态度。
反而是齐国这个魏国曾经的盟国,公开支持了宋国。
当时釐侯韩武就猜测:搞不好齐魏两国要因此反目。
而如今,巨鹿守燕绉送来八百里加急书信,将「魏国与齐鲁联军、以及北亳军两者在宋郡爆发战争」的消息,传到了釐侯韩武这边,完全符合釐侯韩武此前的判断。
想了想,釐侯韩武站起身来,带着这封书信,亲自去拜访了他们韩国的丞相「申不骇」。
申不骇,此人乃郑人后裔,即是当年魏国灭郑前后,那一部分人逃奔韩国避难的郑国人之后,此人跟「上谷守马奢」一样,皆出身微末,但凭借着自身的聪明才智,在年轻时就得到了「韩王简」的关注。
本来,韩王简当时就打算提拔申不骇,但奈何一场重病摧毁了这位年轻的雄主。
在临危之际,韩王简将王位传给弟弟「韩起」,并对后者言道:“此人(申不骇)有大才,弟可使其佐之!”
待韩王简过世之后,韩起,也就是韩王起,果然听取了他兄长的建议,提拔了申不骇,将后者从一介小吏提拔为朝中士卿,当时惊呆了无数人。
但事实证明,韩王简的眼力确实独到,他看重的马奢与申不骇,如今皆成为了韩国的顶梁柱石,尤其是左相申不骇,这些年来不管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的内斗有多么凶,但韩国却仍旧逐步变得强大,并未因此而衰弱,在这件事上,左相申不骇功不可没。
说起来,申不骇在宫廷中亦有不小的权势,是士族的代表人物,不过他与釐侯韩武倒没有什么直接冲突。
毕竟无论康公韩虎也好、釐侯韩武也罢,虽然他们争权夺利,但是却从未考虑过将申不骇拉下去,一来是申不骇如今年势已高,二来是此人从来不参合王族、公族之间争权夺利的事,他只是作为一名韩国的臣子,兢兢业业治理韩国而已——只要韩武、韩虎莫要插手内政方面的事,申不骇对这些人向来是抱持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在申不骇的相府前厅坐了片刻后,便看到一位发须斑白的老者,缓缓踱步来到了前厅,朗笑着拱手行礼道:“真是稀客啊。……釐侯今日怎么有闲情到老夫府上来?”
釐侯韩武起身还礼,笑着说道:“小侯乃是特地来请教左相。”
“请教老夫?”
左相申不骇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釐侯韩武,轻笑着说道:“如今釐侯贵不可言,一言可抉国内之事,难道还有什么……需要向老夫请教么?”
釐侯韩武亦是心思敏捷之色,一听申不骇这话,就知道这位老丞相是在暗示他不可大逆不道染指王位,或者说变相地拒绝此事,心中便微微苦笑了一下。
这也难怪,毕竟自康公韩虎不得已退出朝廷、庄公韩庚亦识相地退让之后,釐侯韩武如今在韩国几近于君王,他唯一欠缺的,就只是一个名份而已。
正因为如此,釐侯韩武手底下的人,甚至于包括巨鹿守燕绉,私底下都支持他取代弟弟韩王然。
要知道,釐侯韩武乃是韩王起的义子,他真正的父亲乃是先代雄主韩王简,若非韩王简当年过世时太过于年轻,以至于当时韩武还年幼,韩国的君王之位,未见得就会传给韩王起。
只不过韩王起不够厚道,在兄长的长子韩武长大之后,并未传给他,而是传给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就是如今的韩王然。
因此,其实釐侯韩武也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只不过,他与弟弟韩然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韩然此人深藏不漏、故意示弱,使得釐侯韩武始终狠不下心肠夺走弟弟的王位。
否则,倘若他心狠一点,设法杀掉弟弟韩然,夺取了王位,纵使暴鸢、李睦、马奢等人心有不忿,也奈何不了他。
包括眼前这位左相。
晒然地笑了笑,忽然间兴意阑珊的釐侯韩武,直接道出了来意:“左相大人,小侯此番前来,是因为得知魏国正在与齐国、鲁国开战,故而特地来请教左相,我大韩,能否从中获利。”
“……”
申不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釐侯韩武,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釐侯看老夫这记性,居然忘了叫人给釐侯奉茶。”说罢,他连忙唤来府上的下人,更换了上好的茶水,临末又会釐侯韩武说道:“失礼之处,还望釐侯莫要见怪。”
釐侯韩武自然明白申不骇口中的「莫要见怪」,指的究竟是哪件事,遂一笑置之。
片刻后,待府上的下人送上了茶水,此时申不骇也已经仔细看罢了巨鹿守燕绉的那份八百里加急密信,正捋着斑白的胡须,若有所思。
半响后,申不骇神色凝重地问釐侯韩武道:“釐侯是有意与齐国结盟,共同对付魏国么?”
“正是。”釐侯韩武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大韩兵多将广,但魏国亦不弱,若轻易开战,鹿死谁手,恐怕犹为可知。……既然如今齐魏交恶,不妨与齐国言和,合力对付魏国,分担我大韩的压力。”
申不骇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捋着胡须不说话。
见此,釐侯韩武困惑问道:“左相大人,莫非小侯说得不对?”
只见申不骇捋着胡须长长吐了口气,凝重地说道:“釐侯所言大善,但……齐人是不会与我大韩结盟的。”说罢,他见釐侯韩武面露困惑之色,遂解释道:“釐侯别忘了,此番齐魏交恶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齐国介入了宋地之事,为何齐国宁可冒着得罪魏国的风险,也要做这件无利可图的事?要知道,自八年前魏公子昭入齐,齐魏两国就一直是同盟,为何如今反目?”
“因为如今魏国强势、而齐国虚弱。”釐侯韩武正色说道。
“正解!”申不骇赞了一句,随即沉声说道:“当年齐魏之盟,魏国奉齐国为盟主,可这些年来,魏国的实力蒸蒸日上,反观齐国,虽然自平定诸公子内乱后稍有恢复,但在中原的声势,终归不如魏国……前两年「五方伐魏」都未曾击败魏国,这让天下多少世人目瞪口呆?”
“……”
釐侯韩武微微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虽然他是这件事的获利者,使得他一脚踹开了康公韩虎这个劲敌,但不能否认,他当初也没想到,楚、韩、秦、川、南宫,五方势力联合攻打魏国,如此浩大的攻势,竟然硬生生被魏国顶住压力。
正因为这场战役,魏国如今在中原的势头一时无两,力压旧日霸主齐国。
“……齐人好面子,不肯将霸主之名拱手想让,是故,设法压制魏国的势头,只是魏人也绝非软弱之辈,与齐国争锋相对,故而才使这两国旧日的盟国走向了陌路。”顿了顿,申不骇正色说道:“试想,齐人意图通过这场战事向天下人证明,他齐国仍然如当年那般强大,釐侯觉得,齐人会与我大韩结盟?”
釐侯韩武点了点头:倘若齐国与他韩国结盟,纵使之后击败了魏国,这两个打一个,对齐国而言又有什么荣誉可言?
除非他韩国愿意奉齐国为盟主,满足齐人的自尊心。
可问题是,韩国若奉齐国为主,又何来资格称霸天下?
所以说,齐韩联盟这条路是注定走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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