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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傻了一般,神思混乱眼睁睁看着赵希劼一动不动。风轻轻掠过,吹起心中情愫涟漪如波,两人对视恍若隔世,彼岸之上,你是我前世的因,我是你后世的果,生生相错无语凝噎。

“吆,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见着皇上也不知道行礼?”尖利的声音惊破春梦无声。我蓦然回神,才看见一个女人从赵希劼身后闪出。

原来赵希劼见我走后,也来到了御花园,虽然是坐着龙辇也禁不住风雨交加,身边一众内侍便伺候着往听雨阁而来。

我缓缓拜倒见驾:“皇上金安。”白玉地砖冰凉坚硬,两膝隐隐酸疼。殿内长久无人,地砖上蒙着一层细灰,依稀可见‘水且’花纹,一步一莲花,一叶一世界,一花一叶可循根源,分明是‘净土’,怎么眼中好似被迷入灰尘,几欲落泪?

赵希劼高高在上俯视着我,我是越发纤瘦,形销骨立弱不禁风。头微微垂着,雪白脖颈不胜一握,发髻湿乱,雨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股风吹入殿内,我微微轻颤不胜风寒,赵希劼心中一抖伸手欲扶,又硬生生地缩回,淡淡地道:“起罢。”

我强撑着起身站在一旁无语,他亦不说话。虽都未看对方一眼,可彼此的心都在对方身上,敏锐无比,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与我,旁人具不存在。

旁边的那个人心中泛酸,不甘被冷落上前提声道:“怎几日不见你怎么竟成这样了?瞧这脸色难看的,莫非见着皇上与我不高兴?”

我身子微微一晃,强挣道:“说那里话,我焉敢不喜。”

那女人听我这般答话只当她畏惧,心中得意,又道:“林你还不知道罢,皇上与我要去上苑避暑。想着这些日子见不着你我心里还真舍不得。”

我心中痛楚,陪笑道:“还未恭喜你,你大喜,祝你俩举案齐眉。”

她得意不已,仗着自己得宠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你身子既然不好,就该多歇着,这般走来走去反叫人担心。”话音未落就听赵希劼厉声喝道:“出去!”唬得殿中人具是一惊。

她还当皇上是在说我,心中暗喜:“皇上莫生气,你快出去罢。”我脸色猝然惨白,身子轻晃,家荷赶忙在后面扶住。

赵希劼转头逼视那个不知道深浅轻重的女人,双眼寒意如刀,竟似恨不得杀人一般,冷森道:“滚!”她被他眼中腾腾杀气吓得魂飞魄散退后几步,慌不迭提裙逃出殿外。

家荷见状,蹑手蹑脚退出殿外,只见刚刚那个女人已经在廊下哭得昏天黑地,左右人都不知出了何事,无从劝起,家荷叹口气也不理她。

殿中霎时寂静,只听风声,雨声。

两人都默不作声,只觉短短一瞬便似过了千年万年,亦不知该说什么,只觉任何一句话在此刻都是唐突。这些日子,对我是一种折磨,对他又何尝不是?后宫如此之大,为什么他就是躲不开他?

良久赵希劼才缓缓踱前几步,站在稍远处回首凝视,我乌丝低挽,几缕发丝被风吹起掠过面颊,眉尖若蹙脸色苍白。一身青衣长裙,十分朴素只在衣襟裙边镶着两寸宽的湖蓝滚边。衣裙已经湿了,裙角沾着泥水,裹在身上越发地显得楚楚可怜。他心突然一疼,“你就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我心绪纷乱,他就站在这里,却好似隔着万重山水,还是长身玉立,还是眉目俊朗,还是威严端重,却怎么入目皆是凄凉?这世上任谁都可以冷眼待她,为什么偏偏会是他?

赵希劼痴了一般,相思刻骨,现在她这样站在这里,仿佛还是初次见着时的样子,不着尘埃从容淡然,教他怎么舍得放手,怎么忍心放手?

我半侧着身子,颈边一粒珍珠耳坠子轻轻晃动,散发出幽幽光泽,似一滴眼泪摇曳欲坠直叫心属不宁。赵希劼心中迷离哀伤,罢了,罢了,她是他命中的劫数,是他一生的伤痕,可是他没法子,他怎么能躲得开,怎么能逃得开?就认命罢,总好过这般活生生煎熬。

赵希劼脸上露出悲怆笑意,缓缓挪步才要说话,殿外突地划过一道闪电,如一柄利刃划破长空,殿内光线猝然一亮,照得我手上雪白帕子刺目耀眼。

赵希劼双目似被灼伤一般猛地闭住。雷声滚滚在心中碾过,一路催枯拉朽支离破碎。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目,神色凛冽,眸中冷意森森望向殿外,淡淡道:“他说的不错,以后无事你就不必出来了。”

我似被惊雷重创,惨然一笑说:“好。”

赵希劼不顾风雨未停撩袍出殿,命侍从备好龙辇,却不再叫刚刚的那个女人跟着,上辇往皇子所而去。

赵希劼到了皇子所也是一言不发,坐在那呆呆的发着楞,李嬷嬷命人将小皇子抱了来。

赵希劼见过太后一言不发坐着呆呆发愣,太后见他神色黯然并不问,使个眼色叫李嬷嬷将段康抱来。

李嬷嬷抱着小皇子进来,嬷嬷道:“小皇子,快来见见你父皇。”赵希劼这才回神,看见皇儿心中更是难受。

赵希劼也不说话,将儿子抱在怀里,心中痛楚难抑。

嬷嬷无奈,只得不提我,另外说起去上苑的事。

嬷嬷淡淡道:“她不去了。”太后料来出了什么事,看赵希劼郁郁寡欢也不好问,便命人传膳。

一场大雨直下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停住,我扶着家荷走出听雨阁,路上湿滑,不知怎的只觉身子绵软无力行走不便,家荷搀着我一路磕磕绊绊费了好些力气才回到烟岩殿。

其他人早在门口等待,远远看见忙迎过去道:“姑娘怎么这回子才回来?奴才谴人去接了几次都没碰着。”

我被扶进殿内坐下,家荷看我脸色煞白唬了一跳,问道:“姑娘没事罢?”

这送走皇儿,再碰着赵希劼,一出接着一出皆是耗尽全身心力应付。此刻回到烟岩殿我心里一松再支撑不住,身子软软一晃一口血就吐出来,落在衣襟上点点惊心。

家荷等人具慌了,就要去传太医,我气喘吁吁紧紧攥住家荷的手道:“不要去。”

归雁哭道:“姑娘都这样了怎能不叫太医呢?”

我喘成一团,良久才挣出话来:“你们就听我的,这样……最好不过……”

我心灰意冷,今日见着赵希劼更是雪上加霜。

自那之后,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颠沛流离整整5年,复仇是生存的唯一目的。

不错,是她有负与他,她不该心生贪念期盼与他相守一生,老天既给了她复仇的机会,必然会索回另一样东西。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注定了,她与他是彼岸的两端,注定了,是彼此的过客。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看不破这孽海情天肝肠寸断又便如何?纵然锦衣玉食到底意难平!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莫如就这样罢。。。。。。

窗外杜鹃泣血,是谁伤了谁,又是谁负了谁?

我静静地坐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神色空明竟似看不到殿内的嘈乱。家荷急道:“如今怎么办?姑娘这样不会有什么……”越想越怕,就往外走:“我去找皇上!”她小声的嘟囔着,我确是已经不知道了!

天渐渐地黑了,小宫女进殿上灯又轻手轻脚的出去,木器帐幔在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光色,一切还都未变,烟霞宫仍是后宫中最华美的殿堂,流光溢彩。只有坐在殿里的人知道,这里已是物是人非,那个人恨她如骨再不会来了,不会宠溺地对着她说:“傻子,我在意的人是你……”

外面有脚步声过来,小宫女绕过屏风凑在家荷耳边道:“姑姑,鸿皓殿的人来了。”家荷唬了一跳,忙看我一眼,见我仍是木木的发呆这才放了心跟着那人出殿。

虽然暗夜无风,鸿皓殿的太监宫女们此刻守在殿外,心里皆七上八下地翻江倒海,几十双眼睛眼巴巴瞅着抄手游廊上站着的皇帝,却没一个人敢过去。

赵希劼手拎一壶酒,伫立廊下锁眉望天。天际乌黑沉重无月无星,压叫人喘不过气,寂寥夜色下是连绵逶迤的琼宫殿宇,雕廊碧瓦此时只能看见长长黑色一线跌宕起伏,无比的空旷落寞。天下之大万民归属全在他一人手中,却为何悲哀成河心如荒野,为谁中宵独立,又为谁困坐愁城?

他仰头又灌下一口酒,长长的酒线撒了许多在前襟上蓦然止住,注重仪表如他却这些斑渍视而不见,只觉满腔的抑郁之气顺着酒液在全身游走,变成了刻骨的伤痛。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待他如此的不公平,刚刚给了他一点点温情又残忍的收了回去?他便似一个傻子,这些年来任由她予取予求,临到头,才发现全是自己的一相情愿,她的心,从不曾给过他,她的笑靥从不是为他绽放,甚至,她连一点余地都不屑于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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