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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对荣国府有些客气,贾赦干的那事虽然捅出来,也没什么实质的问罪,也是徒元徽想给冯玉儿一点底气,既然玉儿不要,那么他就不必考虑再顾及荣国公府的事情了。

“行了,我多则五六日,少则三日便回来。”冯玉儿点点头。

冯玉儿点点头。

***

金陵珠拓山独龙阜下,徒元徽领着当地官员在太-祖陵前焚香跪拜,自是和众人一块撒泪一场,随后又围着被雷劈得拦腰截断的功德碑绕了好几圈,才对身后周南巡抚王正等人道:“皇上得知功德碑被毁,心急如焚,命孤亲到金陵处理此事,太-祖陵乃龙脉所在,容不得半分缺失,孤会留下几日亲自监工,少不得也要辛苦各位大人了。”

王大人忙上前道:“是下官等人看护不利,倒累得太子爷亲自跑这一趟。”

“无妨!此乃天灾,怪不得你们,当然,孤也以为,未必不是太-祖在训诫我等后人,周山建之不易,毁之,则在雷霆之间!他老人家所立之功业,儿孙们自当兢兢业业,不可懈怠。”

众人忙附和,自是纷纷表态,必当尽忠职守,鞠躬尽瘁,不负皇上和太子的重望。

瞧国工部侍郎呈上来的功德碑复原图,又嘱咐完工部,尽快开工重建之后,见再无他事,徒元徽便转身准备离开。

官员们随在徒元徽后头,却不料没走几步,徒元徽却停在了太-祖陵旁一座不太起眼的宝顶前,众人并不敢催,立时跟着站定。

望着看起来有些萧索,甚至连墓碑都没有的宝顶,徒元徽沉默片刻,叹道:“贵太妃是一位少有的奇女子,虽出身风尘,却与太-祖恩爱相随,不离不弃,不但数次救太-祖于危难,之后更是亲自抚育皇上长大,这一生安守本分,克尽操劳,只孙儿无福,竟未能体受贵太妃之贤德。”

后面不少人给惊住了,这位贵太妃生前受尽太-祖宠爱,连皇上都视之为亲母,却又极受世人诟病,无非是太子爷刚才所说的四个字——出身风尘。

时至今日,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于这位贵太妃皆讳莫如深,在没弄清皇家的态度前,没谁敢自讨没趣,夸赞一位从良的娼女,没成想,太子爷徒元徽今日当着臣子们的面,居然对她大有溢美之词。

这时,一位年纪长些的官员上前讨好道:“下官不才,曾睹过贵太妃真容,可谓姿态端庄,敬德垂范,颇有母仪天下之风。可惜天不假年,早早便去了。”

徒元徽看了看他:“可惜身为太-祖结发之妻,却因情势所逼,不仅眼睁睁瞧着后位被他人所占,甚而无法得愿与太-祖死同穴,好在她是看得开的,宁愿无碑无名,只求守在太-祖身边,如此重情达义,德养贵重,贵太妃堪为天下女子之楷模。”说着,便走过去,拔起宝顶边上的野草来。

文帝非太宗皇帝的亲子,反而还是太宗犯了罪的兄弟之子,文帝因为父亲之罪被流放到瘴气之地,身娇肉贵的文帝在那地方完全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后来偶然认识了青楼还未出阁的李贵妃,李贵妃常常接济文帝,后来更是自赎嫁给了文帝。

两人相识五年,夫妻一年,因为太宗皇帝无子嗣,过继嗣子的时候也不知为何选了文帝,文帝进京不到一月,太宗皇帝就没了,文帝匆忙登基,太宗皇帝的皇后,文帝登基后的太后不接受文帝妻子是青楼女,文帝亲自去接李贵妃回京后,太后就给文帝选了自己的侄女何氏为新后,更是再薨逝后为了保证侄女的位置,下了文帝不得废后的旨意。

何氏比文帝和李贵妃活得更长,李贵妃生前是贵妃死后也是贵妃,按说现在皇帝在何太后薨逝后也可以追封李贵妃,但是不知为何现在皇帝就是不曾追封他这个养母。

众人心惊,不知徒元徽这是哪根筋搭错,居然对一位始终被高门世家瞧不起的贵太妃给出这么高评价,有人甚至私下琢磨,太子若继了位,怕是这宝顶里的贵太妃也能晋一晋了。

等回到金陵别院,少不得达官显贵要来觐见一番。

徒元徽倒是很给贾家面子,第一个召见的便是贾代善和贾政父子二人。

给贾代善看了座,徒元徽摩挲着手上茶盏,想了好一会,问道:“国公,孤听说您对孤有什么不满?”

贾代善一惊,忙站起身,拱了拱手道:“下官一向敬重太子爷,何来不满之意?太子爷必是误会了!”

“国公不必惊慌,”徒元徽呵呵一笑,“孤只是随口问上一问,如今咱们也算是沾上了亲,无需那些虚言应付,自当有什么话便开诚布公。”

贾政见父亲冷汗都出来,忙上前道:“太子爷对贾府多有看顾,如今又将下官外甥女纳入东宫,贾家阖府感激不尽,岂敢有任何背离之心!”

“那便好,”徒元徽比了个手势请贾代善重新坐了,“那便是孤想多了,说来您家众位子侄,孤觉得两位有出息,一位便是你二子贾政,二呢便是您的小女婿林如海,他们两个,竟是比孤的岳丈更得亲密。”

贾政喜不自胜,贾代善少不得老怀安慰,“多蒙太子爷瞧得上!小儿愚不可及,您太高看了!”

徒元徽略收敛了笑容,问道:“听说国公二子四女,孤的岳母排行老大?”

“正是,”贾政赶紧道:“家严最疼的便是下官之大姐,还亲自为她挑选了冯姐夫。”

贾代善忙点头,“这一对可谓佳女佳婿,才得养出了好女儿。”

“过奖,过奖,”徒元徽摆了摆手,“孤向来不重女色,冯氏得以中选,不过是孤瞧着她老实厚道。”

“下官长女和女婿皆是厚道人,那孩子的性子随了父母,下官也疼爱得紧。”贾代善连忙说道。

“孤既要娶妻,自是要查个清楚,我怎么听说,孤的岳父母竟是十来年不与贾府走动,可是他们行止有失当之处,惹得国公嫌弃了?”徒元徽故意问道。

贾代善望了望贾政,转头回徒元徽道:“哪里,只是冯继忠一直在远地任职,这一路山高路远,所以来往得稍有些少了。”贾代善心中直打鼓,可他也不可能给出实话,说是史氏厌恶长女,几乎就是将她赶出了贾府。

“为人父母,偏心也是有的。”徒元徽笑哼了一声,意指贾代善你不必装模作样,你家那点底细,我摸得清清楚楚。

“太子爷,家慈还是极疼长姐的。”贾政想挽回一些,话一出口倒显得有些弄巧成拙。

徒元徽看了看他,转头对贾代善很是理解地道:“既是尊夫人不喜孤的岳母,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也不该勉强,无妨!”

贾代善的脸立时就变了。

“不过,国公也该记住,孤对那帮曾打着东宫名义狐假虎威的人恨得要死,所以特地和冯继忠打过招呼,别以为他成了孤的岳父,就能在外头横行霸道。”徒元徽一副着实头疼的表情。

“太子爷教训得是,”贾代善忙谢过,“下官也会时时提点冯继忠。”

“国公家中事忙,这提点便不用麻烦您,冯家夫妇是孤的岳父母,虽一向不太讨贵府夫人欢心,若国公念着父女之情,偶尔做个亲戚走走也是好的,冯家子息单薄,孤既为女婿,必要一力担着,便不劳您费心了。”

“太子爷对冯家之恩,下官感激不已。”贾代善又客套一句,心却突突直跳。

徒元徽淡笑了一下,“无论如何,国公是长辈,就麻烦您知会一下那帮子远近亲戚,若有人闲着不耐烦,随便对冯家人指手划脚,或是打着东宫岳家的名义招摇撞骗,别指望孤会舍了冯继忠给他们顶罪!”

屋里立时静成一片。

突然徒元徽哈哈大笑起来,半开玩笑道:“连皇上都知道,孤从来都是小心过甚之人,实在也是吃了不少亏所致,您家那贾赦和王子胜打着孤的旗号糊弄东阳巡抚的事,孤心里记着呢!”

贾家父子俩被徒元徽这一惊一乍吓得着实不轻,等出到别院之外,贾政自觉衣裳都快湿透,转头瞧见贾代善脸色已然不好,忙扶着他上了车。

回到屋里,贾代善灌了两壶酽茶,才算缓过了些劲来,想起刚才徒元徽的字字句句间,满是对贾府的防备和不屑,贾代善少不得唉声叹气好一阵,心道自己那么不容易挣来的浩荡皇恩,竟是要被贾赦这个不孝子给败光了。

“老爷,这刚见了太子爷回来,怎么一副受了气的模样。”史氏这时带着仆妇们进到屋里,“可是这外孙女婿又不听话了,您可得好好教教呀!”

贾代善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史氏这时走上前道:“刚才我回了娘家,听说太子爷去太-祖陵之时,别的没说什么,倒是大夸了一通贵太妃,倒似有意替那李贵妃撑脸,您说,这是不是皇上的授意?”

“皇家的事,是咱们可以胡乱议论的?”贾代善袖着手道:“你听听便罢,不得在外头说什么,若传到太子爷耳朵里,咱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都小心着些。”

“显见是今日吃了挂落,”史氏走到贾代善身后,给他揉着肩膀,道:“说吧,到底出了何事?”

贾代善没奈何,自是说了太子爷的敲打,一边说着,免不得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话还没听完,史氏倒先冷笑起来:“果然被女色迷了心窍,居然把咱们贾府当贼防了,妾身觉得,不是那大姐儿靠的小状,便是贾敦两口子不省事!”

贾代善咳了一声,“行了,不得妄议太子爷!既然太子爷有吩咐,咱们照办就事,那一家子是好是歹,以后谁都别掺和,也别去管他们。”

“您说咱家要那外孙女有什么用?还没当上太子妃,就能挑着太子爷对贾府横眉冷对,这冯家人竟是一点情份都没有,早知道会是这个景况,当初死都不能让大姐儿进京,说不得此时我们史家丫头便是太子妃了!”

贾代善冷笑:“你倒是挺护着史家的,别是你哥嫂没告诉你,史家那丫头在宫里惹了祸,居然诬赖咱家大姐儿偷她东西,最后是被赶出宫的!”

“都是胡说!我家那丫头可是自小乖巧、听话得紧,绝不会做出这等不规矩的事,一定是大姐儿故意陷害的。”史氏就是知道是什么,但在丈夫面前绝对不能承认史家家教有问题。

贾代善这时起站身来:“宫里头传出来的,你还敢说不信,反正啊,今后大姐儿得宠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若想着贾府平平安安,便克制着些,太子爷不让咱们管冯家的事,咱们不管便是,还乐得少操些心。”说完这些,贾代善随即去了自己书房。

这一回轮到史氏生起了闷气,心下觉得这贾敦母女竟是自己克星,瞧着都一副老实模样,谁知心里头鬼主意甚多,居然敢跑到太子爷跟前揭他贾府的不是,倒是胆子比天还大,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她们了?。

有人通禀两位奶奶过来侍候时,史氏索性歪到榻上,道:“让她两个进来。”

两个儿媳妇张氏跟王氏,论起机灵劲,王氏绝对占了上风,这会子一进到屋里,王氏便先问:“太太面色不太好,可是谁没个深浅,又惹着您生气了,媳妇这就替你罚去。”

史氏只瞧了她一眼,王氏已明白过来,体贴地道:“二爷回来时都跟媳妇说了,您还得想开着些,那头咱还不乐意沾呢!”

张氏还没明白过来,忍不住问道:“太太,是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还不是你整日没用,连自个儿男人都劝服不了,由着他在外头惹是生非,回过头还要老子娘替他背黑锅。”史氏对张氏这个媳妇极是不满,虽知自己大儿子不安份,却只舍得骂媳妇,倒是将张氏当了出气筒。

“媳妇错了!”张氏眼圈一红跪到地上,“只是大爷向来最有主见,哪听得媳妇的劝。”

“行了,”史氏瞪了她一眼,“谁叫你跪的,起来,没事回去看着你男人,这儿不用你侍候!”

瞧着张氏委委屈屈离去的背影,王氏心里并不舒坦,想着下来怕是要轮到自己了,只是她倒是聪明,回头便扯了个话题出来,“太太,听说赖嬷嬷回来了?”

史氏一听,脸色立刻摆起来了。

她还在苏州就遇见从冯家逃出来的赖嬷嬷。冯家那丫头果然是内里藏奸的,也是小家子气,不想让她的四个丫头得宠设计出了这一招。

她本想过去,只是敏儿拉住了她,得了丈夫的信,他随着太子快到金陵,让她也马上回金陵安排,史氏只能按下。

这会儿听到王氏这么问,冷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王氏心中更奇怪了,但见婆婆面色真不好,只能走人。

王氏还是派人打听了下,得知事情来去,轻笑一声。

赖嬷嬷手脚不干净,爱占小便宜这一项,王氏老早便知道,不过因为她是史氏亲信,平素里王氏给点小恩小惠,赖嬷嬷还能给她通风报个信什么,王氏自是全当什么都不知,只叮嘱自己屋里的人,平素赖嬷嬷到了她们院子,小心看着些东西便是。

这回赖嬷嬷自称被诬赖偷了东西,王氏觉得,她用小指头都想得出来,必是赖嬷嬷又犯了毛病,只是她偷什么不好,竟敢觊觎御赏,也着实太没眼力见儿了,东宫的人要认真追究,赖嬷嬷说不得能惹上牢狱之灾。

不过瞧着史氏这用人不疑,完全认为赖嬷嬷比窦娥还冤的态度,王氏揣测,她这位最好面子的婆婆少不得要借题发挥,想法子折腾冯家了。

直到回了自己屋子,王氏面上依旧染着几分笑意,心里且等着瞧国公夫人和冯家斗上一斗。

王氏所生的大姐儿贾元春瞧见母亲进来,恭谨地上去见过了礼,笑着问道:“母亲今日瞧着高兴,可是得了祖母的夸奖了?”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挺会察颜观色,”王氏走上前,疼爱地摸摸女儿的脸,“怎么又瘦了,可是念书累的?不许一门心思做什么学问,女儿家讲究聪明伶俐,世故懂礼,若成了老学究,以后可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贾元春笑道:“我以后要替贾府光耀门楣,若无过人之处,如何能登峰造极,”转而她便好奇地打听,“夫人,咱家那位冯表姐到底长什么模样,可也是雍容华贵,温婉娴淑?”

“她呀?”王氏轻蔑地一笑,“其实就是个只会拈酸吃醋,上不得台面的小家碧玉,能识得几个字算不错了,不过靠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哪配称什么雍容华贵,等着瞧吧,女子以色侍人必不长久,过不得几年,冯家大姐儿便会没了声息,莫说皇后了,怕是太子妃之位都保不住。”

“女儿知道了,”贾元春低头表示受教,“我不会做冯表姐那般的人,回头多多研读《烈女传》这些,一定要在德容工言上不断精进。”

王氏点了点头,“元春你在大年初一出生,定是有福气的,娘偷偷给你找了大师算过,我家元春命格不凡,又是个识得教养的孩子,日后必会有大出息,那冯大姐儿虽如今显赫,祖母其实并不瞧得上,元春好好努力,祖母那么疼你,必是对你有大期望。”

贾元春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要更努力学习了。

此次若非年龄,她赶不上好时候,想来太子妃也轮不到冯家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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