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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乾心殿内,很是安静。
顾明晟靠坐在床沿上,顾长生正为他轻号脉象。
“王上的脉象平稳,毒已解,王上圣体安康,不必再忧心,本座告辞。”顾长生只是轻号脉象少顷,便缓缓收回了手,清冷的声线毫无起伏。
顾长生说完,便径直起身旋身离开。
他的身后,是始终守在一旁的一众皇子,除了太子殿下顾珩和九皇子顾离,其他皇子倒是全来齐了。
可是顾长生想要离开,不用行任何礼,随心而为,不说他们,便连当今王上都未开口斥责,竟是默许。
待顾长生的身影在众人面前彻底消失时,其他皇子才一哄上前。
“父王感觉可好些了?”
“父王想不想喝水?”
“父王——”
一句一句,都是关心,却又似真似假。
眼见着顾明晟又咳嗽了两下,顾缘斜睨了在一旁侍候的齐公公一眼,低沉的语气满含责怪,“齐公公,你是怎么侍候父王的?汤药呢?怎么还没端上来?”
众人马上安静下来,就连顾明晟都抬起头来看向了顾缘,浑浊的眼睛里晦暗不明。
所有人的视线都射向了这边,齐公公立马跪了下来,“老奴知罪,还请三皇子稍待,汤药马上就好了,快要端来了。”
顾缘张张口还想说什么,顾明晟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好了,别说了,也就是这一时半会,不急。”
一名宫人很快就将一碗汤药端了上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缘顺手就将它接过。
“三皇子,这…”齐公公面露难色,顾缘斜睨了他一眼就让他瞬间噤了声。
顾缘喂着他喝完了一整碗汤药,才将空碗交给了齐公公。
他回过了身,却见顾明晟抬手正揉着额头,似是十分疲惫。
顾缘面色一凛,目光落在顾明晟的脸上,眉目间浮现一丝关切,连忙去扶他,“父王,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无事,本王只是有些乏了,想休息了。”顾明晟挥开了他的手,看向众人,嗓音带着微微倦意道,“你们也别守在这儿了,都回去吧。”
如此,众人自当告退。
然,顾缘并未离开,而是见着其他人都离开了,才看向顾明晟缓缓道,“父王,大皇兄呢?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他人影儿,以前还常来,眼见着父王快要好了,皇兄倒是来的少了。”
“缘儿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明晟蹙了蹙眉,“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向父王告你哥哥的御状?”
“怎么会呢,是父王多想了。”顾缘唇角笑容一僵,僵硬着嗓子道,“只是这几日儿臣都不见皇兄人影儿,难免有些想念,遂顺口问问父王罢了。”
父王还是偏心顾珩,他不过说了这么一句,父王就为他翻了脸,除了偏袒,他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在他心里,只有顾珩那一个好儿子,呵呵。
听到他的解释,顾明晟的脸色稍缓,掩唇轻咳了一声,“你们一定都要好好的,别在暗地里耍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等珩儿以后做了这东离之主,他能顾念着兄弟之情予你以重任,你们兄弟携手,我东离还能勉强同其他三国拼上一拼。”
顾念着手足之情?呵,他与顾珩之间,恐怕早就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了。
顾缘闻言,心中不屑,面上却只能道,“儿臣谨记。”
顿了顿,顾缘似是玩笑道,“可是父王,若是皇兄容不得儿臣呢?儿臣总得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不是?”
“你说什么混账话!”顾明晟当即狠狠拍床而起,“你皇兄一向胸怀宽广,为人宽厚,你也好好学学他,记人记好不记坏!”
眼见着他是真的动了怒,顾缘忙跪下道,“是儿臣错言,父王恕罪。”
“知道错了就好,父王也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我什么也不盼,就盼着你们兄弟可以和睦共处,兄弟携手守好我东离几百年基业。”顾明晟深深叹了一口气,顿了顿,他的语气还有些冷硬道,“好了,父王真的累了,你先跪安吧。”
顾缘沉了沉眸,面上却还是勉强维持着波澜不惊,“儿臣告退。”
御花园内,顾珩缓缓朝花园中心走去,迎面便正好碰上刚从乾心殿里出来的顾长生。
她今日不过嫌轿子里有些闷,便下来走走,倒是巧,正好就碰上了他。
顾长生看不见来人,可是她却听得异常的清楚,到底还是相视十几年的故友,仅仅只是脚步声便觉得熟悉无比,轻而易举地就认了出来。
顾长生在小石子路上站定,并未行礼,只是淡淡道,“太子殿下。”
也是这一道清冷的声音,顾珩这才注意到她。
曾几何时,不说近在眼前,恐怕就连她出现在十米开外,他都能一早注意到她。
可想而知,此刻,他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大的事!
顾珩抬眸望着她,顾长生还是那一身白衣,红纱掩面,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自成强大气场。
顾珩淡淡回礼,“国师大人。”
然后便是沉默,两人一时无言。
他们之间,若想勉强维持着什么,主动的那一方似乎永远都是顾珩。
沉默片刻,顾珩又淡淡道,“想必国师大人方才已经去看过父王了,不知父王恢复得怎么样?”
顾长生抬头看着他,红纱掩映下的眉色依旧淡淡,“王上体内的毒已解,只需安心静养,不要过度操劳,就可安然无恙。”
“这样啊。”顾珩笑得温温和和,“本宫一直都很好奇,国师大人除了那一身料事如神出神入化的卜算能力,一手医术更是了得,父王这次种的是毒,国师大人到底是不想救还是不能救?”
“若是本座说,既是不想救也是不能救,殿下可满意?”顾长生冷冷一笑。
他不是早就清楚了不是么,她也是想要顾明晟死的人啊。
顾珩眸色浅淡,语调不愠不火,不疾不徐道,“谈不上满不满意,事儿已经过了,本宫只是随口一问,还望国师大人不要介怀。”
顾珩不紧不慢地与她错身,微微地颔首,“那么,国师大人若是无其他事,本宫就先行告辞了。”
说着就已经越过了她,顾珩面色稍淡,眸中汹涌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全靠他死撑,一旦他松了手,便只有一个结局,步步远离,背道而驰。
“阿珩。”却就在顾珩已经快要走远的时候,顾长生却是突然开口,这是第一次,时隔五年后的第一次,她再次唤他——阿珩。
顾珩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顾长生的声音清朗纤和,却又缥缈悠然,带着些许的清凉,就这么轻悠悠地从他背后传来,“若是本座告诉殿下,一年前的那一卦,本座卜错了,而殿下的有缘人并不是那位李姑娘,殿下可信?”
顾珩轻轻地勾出几分清浅的笑意,他没有转身,因为转不转身对于一个看不见、也不会看他一眼的人来说本身就是无所谓的,“国师大人不觉得自己现在说出来的话很可笑?”
竟然还问他信么。
那一卦他何时信过?
真是可笑!
他从来都知道,那一场格外被父王看重的天卦之解,不过是顾长生用国师的身份随口编的瞎话。
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摆脱他。
既是为了摆脱,现在将这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觉得他不会缠着她了索性就不骗他了?
“殿下在怨本座?”
“没有。”顾珩清淡的声线毫无起伏,“本宫没什么好怨国师大人的,同样若是本宫,有一个人不择手段地一直缠着自己,本宫也会心生厌烦的。”
说到底他正好是处处碍着她事的那个人而已,被厌恶被抛弃也是活该。
“殿下再听本座一言,昨日本座为殿下又卜了一卦,殿下真正的有缘人就在殿下身边。”顾长生一脸浅薄的笑,似真的只是好奇一般,“殿下身边,应该藏着一个早已对殿下芳心暗许的小姑娘吧?”
你看她,她这纯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当年那个拼命护着他的那位姑娘。
然而,她为何还要戏弄他!呵!
顾珩眯起一双被笑意所遮掩的蛊惑的眸,冷淡道,“谁是本宫的有缘人本宫心里有数,就不劳国师大人费心了。”
说完就直接转身迈着长腿离开。
他身边除了李蓝欣,再没有出现过其他女子。
还藏着一位对他芳心暗许的小姑娘?呵,是觉得他很好糊弄,还是只把他当一场笑话来看……
凤羽看着顾珩消失在路上的背影,良久,才蹙着眉头道,“少主,你们终究不会是一路人。”
“我知道。”顾长生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从最开始,她都未打算与他走上同一条路,从一而终。
曾经的她,被他拖下了水、亲自披上了那一层她曾经最厌恶的、装神弄鬼、道貌岸然的虚伪外衣,他亦被她亲手送上了王者之路。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两两相付,两两相负,从未对等。
顾长生清冷寂幽的眸底深处划过一丝黯然。
记忆里那个一直都需要她保护的小少年终于还是长大了。
走上了他该走的那条路。
而这条布满荆棘的路,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几程。
“少主,太子殿下他……能走出来也好,少主应该为他高兴。”
“你说的对。”顾长生轻轻一笑,声音难得地柔软了一些,“我只望他走出来后,不要因为我,在心里对其他女子设防。”
凤羽倒是不以为然,“少主也不必忧心,殿下终究是要做这东离之主的人,帝王无心,殿下当绝情绝心才为上策。”
不像现在的他一般,沉溺情爱,只会落得个自食苦果的下场。
帝王一旦有了软肋,当极易变成暴君吧?不可不可……
听到她的话,顾长生的眸色深深,却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依旧是淡淡的笑,“不,你如今不懂,不懂君临天下,身边却没有一个人会是一件多寂寞的事儿。”
俯瞰众生,却只是看着别人在喧嚣热闹,热闹着别人的热闹,会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儿。
不过还好,这一次她没有说谎,那个可以陪他走一生的姑娘已经出现了,而且就在他的身边。
他的身边,终究会有佳人在侧。
共赏万里江山繁华。
……
一直都未得安宁的太和宫内。
“公主,手背上的疼痛之感可有消退?”
“好像真的不疼了。”司溪月抚了抚自己的手背,一片清凉,再没有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之感,赞道,“大人不愧为宫廷御医,你这药膏果然管用。”
“那就好,公主手上的伤只是抓伤,并不严重,就好医治一些。”薛仲恺望向榻上的人,叹了一口气道,“倒是这位姑娘,耳朵是没救了,老朽只能尽力帮她最大程度地减小疼痛了。”
“薛大人尽力而为就好。”司南辰温和一笑,“麻烦薛大人了。”
薛仲恺连忙道,“太傅大人言重,这些都是老朽分内的事。”
二人正说这话,倏然间听见有脚步声走近,而后是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您的药煎好了。”
薛仲恺闻言,起了身,接过宫女端进来的一大一小两碗汤药。
他将小碗的汤药递给了司溪月,又将另一碗较大碗的汤药递给了榻前的宫女,见两人全都将药喝下了,再为司溪月复探了脉息,才道,“公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明日老朽再来为那位姑娘换药,就先告辞了。”
司南辰随即起身,淡笑道,“司某送大人离开。”
司溪月也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正好,我也要出去。”
反正她的手是一点也不疼了,她的心又痒痒起来了。
一同踏出了太和宫,司南辰朝司溪月道,“我去送薛大人,顺便再让他给我看看,开几服药,最近嗓子不太舒服,有些嗜睡。”
“嗓子不舒服?太傅哥哥当真不打紧?”司溪月一怔,眸间划过一丝关切。
“没事,我随薛大人去就可以了,你自己在宫里转转吧,或者好好呆在太和宫,少出去惹事!”
什么叫出去惹事?!
司溪月刚想反驳,身后倏然响起一道醇厚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是顾缘,“公主初来我东离,对这宫里恐怕还不太熟悉,不如本殿带公主走走如何?”
司溪月微微蹙眉,她还想再去走一趟瞧瞧那位九皇子的,他干嘛来掺和……
司南辰瞥了一眼明显怏怏不乐的司溪月,便知她对顾缘根本不感兴趣,能让司溪月不感兴趣的人自然也是较为安全的人,能让他稍微放心一些。
是以,司南辰淡淡笑道,“这样也好,就麻烦三皇子了。”
言罢,他转身迈步离开了。
顾缘眼见着司南辰离开,随即对司溪月道,“走吧,溪月公主想去哪儿玩?本殿今日都可以带公主去转转。”
“真的?想去哪儿都行?”司溪月淡淡笑着,眸底闪过一丝精光,“我若是我想去见见传闻中的九皇子呢?你也能带我去?”
“自然可以。”顾缘笑着应道,眸间的满意之色已经侵染到了眸底。
这就是顾缘此行来的目的,带她去见顾离,让她对顾离彻底生出兴趣。
只有被司溪月这个女流氓盯上了,他才好借她之手除掉他,除掉顾珩的胞弟,除掉任何都可能站到顾珩那边的人。
两人达成共识,随即往那座偏僻的宫殿方向而去。
然而并未走多久,他们便看见了前方拐角处拐去了一道身影。
米洛原本是打算在王宫里探探路线,给找千层花做准备的,便先让影清先回去了,谁知道她没绕多久便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了。
“是你?”米洛转身刚准备给对方一脚,两道声音就同时响起。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两人,米洛当真是要哭了。
为何!为何要让她碰到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这两人?!我擦!
今日出门忘记看是不是黄道吉日了?在玩她么?
米洛看到司溪月,那是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司溪月却是一脸欣喜,她在王宫里,是不是意味着那个男人也在王宫里,就是那位九皇子?!
找到她,一切迎刃而解,原来这么容易!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司溪月上前几步,笑道,“哎,我们曾在宫外见过一面,还记得么?那一日你身边的那位惊才绝艳的男子现在在哪?我想见见他!”
闻言,米洛只是白了她一眼。
这女人是不是傻?摆明了就是对男人感兴趣,上门想抢老公的,不撕逼都是个奇迹了,是个人都不会告诉你的好么!
米洛道,“不好意思,我这人一向只记美,不记丑,很可惜,我并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就更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男人是谁了。”
她这意思,就是拐着弯地在骂她丑!
司溪月目光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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