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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军方到榆关之时,项尤儿与卫起谈论战略,便将粮草一事作为主要的突破点。虽然卫起近日方才猜测到幽焉可能是通过海运粮草,但项尤儿筹划劫粮一事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与朵颜三卫一战,虽有意气缘由,但关键还是项尤儿看上了朵颜三卫中征调的这个大胡子军士。
这大胡子军士名叫蒙索尔,是草原人士,世代渔猎放牧为生,是当地颇有名气的猎户,唯独有个缺点便是爱赌钱,少年时便将家中的牛羊输光,不得已投身于军旅。这次随军出征,两国于山海关两侧列阵对峙,蒙索尔在军中偷得清闲,便又开始偷偷组织赌钱。可是赌到后来,这蒙索尔数年在军中攒下的老底又被自己输得精光,最后他实在没得输了,便有人提议要他拿大胡子偿债。这草原汉子本就以自己的大胡子为男子自尊,逼着他剃胡子比割了他脑袋还难受,于是便挥拳乱打,可他又不是练家子,在军中不过是更加粗壮力大些而已,怎敌得过这许多军痞的围攻。说也巧,那日恰好项尤儿拉着商济和李厚,瞒了阿白与贺山也前去赌钱,见此情形,也不愤朵颜三卫侮辱同袍之举,便插手相帮。虽说这赌桌之上没有善恶之分,可是这拳头一挥,梁子便算是结下了,于是与朵颜三卫光明正大地一番约斗之后,项尤儿便将这蒙索尔要到了“炽胆旗”麾下。谁知这蒙索尔虽然功夫不行,但是狩猎功夫却是出类拔萃,将这方圆百里之内何处有山,何处有谷,如何穿林,如何设伏分解得头头是道。
项尤儿此番便如同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于是与蒙索尔仔细请教山中战法,并拉着弟兄习练要诀,若非如此,方才如黎狼一般冒冒失失地一头扎入这莽莽层林,不用说防止严寒猛兽,便要躲过这上百处暗哨,却是着实不易。
黎狼听项尤儿分解完,心中已然明白项尤儿此番乃是有备而来,按着这头犟牛的脾气,此时劝他放弃倒也着实不易,于是将钢爪扣在腰间,回头看了看绳网中挣扎的马匹,摇头叹息了一声,将马上的物事卸下,接过项尤儿扒下的幽焉军卒服饰换上,便随着项尤儿等钻入了暗夜的雪林之中。
八人这番夜行,走得端的谨慎,黎狼此时方才知道幽焉在这番老林之中布下的哨卡的厉害。一行人中,蒙索尔虽然身形长大,但口中叼了短刀,上树放哨时却是如同狸猫儿一般轻灵,而贺山身量轻巧,便在队前探查,一旦发现情况,便用事先排练好的特殊鸟叫传讯,项尤儿、黎狼、李厚、苟雄在队中分别监视四周,同时还协助处理狙杀的幽焉哨兵尸体,而阿白则负责后队安全。剩下的尤江便在已然确认安全的树上游走,视野开阔,便于狙击。
便这样走了数里地,已然揪出了潜伏的七处暗哨,蒙索尔、贺山、项尤儿等均是下手老辣,在无声无息间便成功刺杀。即便有几次不察,被哨兵发现,由于几人是幽焉服饰,蒙索尔又懂得幽焉土话,蒙混片刻之后,尤江、阿白也能在远处狙杀敌人。这一番下来,路上的三十余个哨兵竟然无一人来得及发出信号爆竹,显然这番丛林配合项尤儿已然排练了多时了。黎狼看在眼中,也是觉着心惊,一来暗骂自己方才冒失,看来自己出关之后行了将近十里地方才中伏,一半是出于侥幸,一半也是由于前路的暗哨都被项尤儿等解决了的缘故;二来心中也对项尤儿另眼相看,他知道两个月前这帮小子还均是一帮混混,没想到这些日子下来,竟然给项尤儿调教得如此锋锐,难怪前些日子听李怀舟谈起项尤儿时,也是嘉奖连连。
八人便如此行了两个时辰,这时已然是子夜时分,空中飘飘扬扬洒下粗盐般的微雪,众人体力已然消耗巨大,加之此处地势隐蔽,蒙索尔与项尤儿便寻了个干燥的巨石让大家歇下。众人经过这番雪中行军,加之身上的装备也有三十来斤,已然是累得精疲力竭,项尤儿让大家取出干粮分食,由于害怕幽焉哨兵发现,众人不敢点火取暖,只好将缴来的幽焉哨兵的皮裘拿来当毡子裹了,两人一组,凑在一起取暖。苟雄与尤江裹在一起,蒙索尔与李厚裹在一起,由于均是太累,才坐下便已然鼾声四起,哈喇子横流,梦中还咂吧着嘴,看得项尤儿连连摇头。贺山吃了干粮,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撇眼看见项尤儿手中这皮裘如今只剩两条,黎狼接过了一条,便拿了水壶起身,对项尤儿道:“你们休息一会儿吧,我不困,我来放哨。”说着便向巨石旁边走去,黎狼见状,拿起手中皮裘,口中说道:“我也不困。”便向贺山前去的方向跟了过去。项尤儿看得莫名其妙,但此时眼皮已然重如灌铅,也管不了这许多,眼看树上阿白也在放哨,心思有这三人看守,应该无妨,便将手中皮裘抛给阿白,自己则在苟雄等四人中间一挤,一同打起呼噜来。
巨岩旁边数丈开外有条溪流在林中蜿蜒而过,在这般寒冷天气下竟然还能有如此动水倒是颇为难得。此刻贺山正独自坐在溪涧旁的一块石头上,借着黑云窟窿漏出的点点月光,正凝视着溪流发呆,手中软红剑已然弹出,正在挑着溪涧中的泥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山这时察觉黎狼走近,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问道:“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黎狼闻言一愣,接着笑了笑,将手中皮裘披在了贺山肩上,自己也在溪涧旁边寻了块石头坐下,又随手拾起了一块扁石,投将出去,打起了一连串的水漂,然后他身子一扬,便卧在雪中,眼神略带戏谑,转头看向贺山道:“看来尤儿他们并没看出来。”
贺山闻言,幽幽叹了口气道,啐道:“他们都是大笨蛋,能看得出来什么?”
黎狼哈哈大笑,笑了片刻,忽然收了声音,仰头看着天,道:“其实那日在竞兽场我便看出来了,没想到尤儿他们……倒挺可爱的。”这时他眼神忽然转为悠远,道:“老实说,一开始我可是防着你的,若不是竞兽场并肩过,小爷可不会客气。但后来发现尤儿他们如此之蠢,小爷倒动了看下去的兴致了。只是,你明明出自名门,又何苦为了……”说到这个“为了”时,却也忽然哽住,心中也不知道眼前之人到底为了何人。他愣了半晌,忽然笑道:“长夜漫漫,不如来说说故事吧。”
贺山听出黎狼言外之意,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名门?”说着也拾起了一枚石子,学黎狼投将出去,却只打起了两个水漂,便落入溪中。贺山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幽幽地对黎狼道:“你姓黎,应该知道黎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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