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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武,曹州。
细碎的雨点从天空落下,凉风带着秋意。燕子湿了翅膀,在树梢上飞掠而过,很快消失於远方,只留下几声脆鸣。
雨已下了两天,虽然不是很大,但早已润湿了地面,并在低洼处积蓄。一只野兔小心翼翼地自草丛中探出了头,左顾右盼,观察环境。远近都是静悄悄的,细雨蒙蒙中,好像没有什么危险。它兀自犹豫了好长时间,终於鼓起胆子,飞奔到一处积水的低洼处,急不可耐地把头探了进去。
却还有饮两口,它忽然抬起了头,警觉得向远处看去。
隐约的马蹄声随风传来;不多时,渐渐清晰;再不多时,颤动地面。很快,一队骑士穿过林木、经过草丛,迎着风雨、卷着泥泞,奔至近前。马蹄隆隆,如同雷鸣。那只野兔受了惊吓,水也再顾不上喝,掉头就跑。
跑没两步,一支利箭破空到来,正中它的脑袋,将之钉在了地上。
骑兵众里,好几人同声喝彩。
其中一黑甲骑士打个唿哨,从队伍中斜斜奔出,径直野兔倒下的地方,马速不减,施个“镫里藏身”,顺手把它抄起;继而又翻身上鞍,端正坐好,一手拿兔,一手控制马缰,急往内转,兜了一个圈,复入队中。
——是去也迅捷、回也快速;更兼且、他穿的黑甲、骑的黑马,在风雨中奔行如飞,真如一条翻波开浪的黑龙也似。
队伍最前边的一人哈哈笑道:“小将军神乎其技、柳三郎策马无双。好!”转过头,对众人说道,“晚上把这兔子烤了,又多下两坛酒!”
众人轰笑应道:“小王爷说的是!”
——这队骑士,却不是寻常的骑兵。“小王爷”即邓承志;“小将军”高延世;“柳三郎”则便是柳三。全是海东军中的将校。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本来是在益都,有些甚至远在徐州、宿州,却是为何、又是在几时汇聚到成武、曹州前线来的呢?却原来,是在接到陈虎入关的军报后,邓舍就将他们派来了。
——不止他们来了,随行的还有数千步骑。现驻扎在单州。
邓舍派他们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再锻炼一下邓承志;一个是给赵过补充一下兵力。毕竟,赵过率部在济宁路已经连续作战很长时间了,眼前的形势虽可暂时应付,但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却肯定是有所不足,需要补充些生力军。
——邓承志带来的这数千人,都是刚编练成的新军;还有部分“徐、宿”降卒。相比之下,战斗力还都是比较强的。
……
但说来好笑,邓舍派他们来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了增强“赵过部”实力,可在抵达的当天,在与察罕帖木儿决战前,便已阴差阳错地立下了一功。
他们抵达的那一天,正好是察罕帖木儿遣派轻骑夜袭单州的时候。
两军相遇,正在城下。
一边是一夜奔袭百余里;一边是数日潜行上千里。小雨方下,晨风拂面。片刻的惊愕过后,海东军先锋高延世最先反应过来,不等敌我布阵,便就带了数十亲兵,横槊催马、狂喝猛叱,撞入元军。
柳三是先锋副将,在整顿好队形、安排好次序后,也带了百余骑,从侧面冲入元军队中。与高延世遥相呼应,於敌阵中三进三出。瞬时间,把元军搅了个七零八乱。随即,海东先锋全线压上。
不到半个时辰,元军就彻底乱套,开始溃退。
高延世又追杀一阵,到底因为长途行军的缘故,担忧士卒如果过度疲惫,也许反而会使元军反败为胜;故此没有斩尽杀绝,追出了二十多里后,撤回单州。
——一场奔袭战,变成了激烈的遭遇战;而本该上场的单州守军,只是做了一个壁上观;最后获得功劳的、却竟变成了远道而来的客军。真也不知是该说元军运气不好,还是该说单州守军或者高延世的运气太好。
……
不过,局部的好运气;不代表全局的好运气。
消息传入成武后,赵过好一会儿没说话,吩咐记下高延世的功劳后,退入后堂,对鞠胜说道:“阴、阴差阳错。延世若无此胜,则、则李和尚便不必佯败。”
不但不需要“佯败”,而且“败”的会更加逼真。只是高延世等的到来,赵过虽然知晓;察罕帖木儿夜袭单州,他却并不知道,所以这番话最多也就只是说说而已。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卖,也更没人可以未卜先知。
——李和尚还是必须得“大败而回”。
当天上午,打着“再接再厉”、“趁胜追击”的旗号,李和尚锣鼓喧天地出了成武城;下午抵达曹州城外。
他摆出了一副志得意满、士气高昂的样子,和上次一样,连营寨都没扎,也不给士卒休整的时间,当时就展开了攻势。
猛攻强打了一番之后,不消多言,结局自然也与上次一次,再次“铩羽而归”。
不仅“铩羽而归”,他并且故意丢下了许多辎重,连火炮都主动拉下了两门。受惊散开的战马,也不去追赶,任之乱跑。战死士卒的尸体留在地上,一些受重伤的也不去管。狼奔逐突,全军溃败;丢盔弃甲,旗靡辙乱。不管怎样,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这是一次比上次还要惨重的大败。
他装得太像了,察罕帖木儿遣军出城,追击不止。乃至到最后,士卒们真的惊恐起来,上下级指挥乱成一团。队不成队、伍不成伍。上至将校、下至军卒,全都撒开脚丫子狂奔逃命。
如若不是赵过特地遣派了一路军马接应,“佯败”险些“真败”。
……
兵法有云:“打胜仗容易、打败仗难。”胜仗了,痛打落水狗,谁都会;败仗了,兵败如山倒,要想安安全全、稳稳当当地撤走,难比登天。
所以,要看一个军官的指挥艺术,不但要看他能不能打胜仗,还要看他会不会打败仗。李和尚显然是前者,不是后者,一个“佯败”都差点变成“真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真正做到了“以假乱真”。
——察罕帖木儿彻底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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