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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豆兰这几天过得很轻松。
驻防、哨粮有陈虎、赵过等;修葺城墙有吴鹤年等;筑造营地有文华国等。他什么事儿没有。邓舍既客气,又热情,三天一大宴,两天一小宴。整天无非吃了睡,睡了吃;邓舍细心,怕他闷了,又时不时地邀请他领着女真百户们,参加汉军闲暇时组织的各种竞技活动,驰骋马上,射柳营畔。可谓悠闲自在。
佟豆兰来双城,半看洪继勋的面子,半因大势所趋。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辽东的红巾、蒙元、高丽诸大势力彼此抗衡,所占地盘犬牙交错,几乎无日不战,欲得片时安歇而不能。
只双城一地,短短三四年,数易其手,由蒙元而归高丽,如今又从高丽而归红巾。从中,也可以大略看出这几方势力争夺地盘的激烈程度。
如果说辽东远在鸭绿江西,暂时和他关系不大的话;双城近在咫尺。他身为三散女真世袭千户,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怎么可能高高挂起?正和邓舍一样,不得不做出选择,靠挂一方。非如此,不能保自身平安;非如此,不能保权势地位。
故此,洪继勋一去,——他两人自小相识,素来也佩服洪继勋的眼光才略,听洪继勋舌灿莲花,将邓舍夸得不世人杰也似;又答应事成之后,把合兰府交给他。他抱的心思,却是半信半疑,姑妄听之。打定主意,合则留,不合则去。反正也没甚么损失。
也正因为此,半路上闻听高丽军困双城,打了退堂鼓。终究洪继勋信心十足,直言此必是邓舍之计,说动了他,来观到底如何。虽阴差阳错救了双城,西边山口一声雷动,邓舍伏军大起,却是引起了他心中不小的震动。
陷入绝境,犹能挫而愈锐;大凡人十之**图自保不及,他却敢以全歼敌人做为目标。虽然年轻,用兵火候不够老辣,险些未克敌,反将自己陷落,但这份胆气、这份谋略,的确少见。假以时日,未必不成大器。
数日来,他来往营中、交游诸将,暗地里观察:士气斗志昂扬,军纪颇是严明,上下一心。至于地方治理,一套套措施接连*,分地、抚民、劝耕、求才,也像是要有一番做为的样子。
再加上昨天辽阳使者来到。因是内部事务,邓舍没请他参加,姚好古带了千人铁骑、大量军器前来支援,他却也知道。外有强援,内则励精,思来想去,不合则去的念头渐渐淡了。
合则留。如何留?是合作,还是投靠?夜来邓舍、洪继勋开会,他也没闲着,召集部曲,商讨研究。一致认为投靠不如合作。一投靠,就没了自我,绑在一起,风险太大;合作则不同,占了主动权。邓舍展起来,跟着沾光喝汤;邓舍万一军败,大可分道扬镳。
说到底,打的念头,依然还是合则留,不合则去。佟豆兰深以为然。决定既然做出,就得考虑下一步如何落实。邓舍这些日子,给他们最好的营地,好酒好肉地招待;遣派任务等等,只字不提。显然在等他们自己要求。
诗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与其等邓舍耐性磨完,佟豆兰决定,不如主动请战。如此,不但表现了己方并非不知道好歹,还可以先把自己合作而不投靠的立场隐约表明。
一早,邓舍的亲兵就来邀请,言道为欢迎关铎使者,轮休军卒今天要举行一次大型的竞技:“我家将军特邀请千户大人一同观看。大人麾下的勇士,有想上场的,不妨同乐。”
这是邓舍第一次正式邀请他及女真军卒共同参与军中活动,佟豆兰听弦歌,知雅意。明为欢迎姚好古,实则借机展露军威,目的不外乎催促他早下决心。心领神会地一笑,强敌虎伺,邓舍的耐心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当即痛快答应。邓舍要展露军威,他又何尝不想借机展露军威,从而为自己争得更多的合作筹码?亲自下到营中,选挑精悍百人,并大小军官,一行人快马驰鞭,出了城,来到基本竣工的大校场。
场上已经分队按军,站列了不少士卒。还有许多,或从城中出来,或从城外营地中出来,四面八方,络绎不绝。此番竞技,听从洪继勋的提议,不避百姓,也有很多的土著闻讯前来观看热闹。终究有屠城的阴影,来得不多。
校场正中间,搭起高台,五六面大旗迎风招展,邓舍、河光秀、文华国、李和尚诸将,及洪继勋、姚好古等安坐旗下。瞧见佟豆兰,邓舍下台相迎,携手入座。自有亲兵端茶冲汤。
是时天晴风暖,近处绿田,远处青山。众人谈笑,各部军官6续来报,参加活动的士卒尽数到齐。总计汉卒一千余,丽卒三百余,女真一百余,分射柳、角抵等组,按照各自擅长,各百户长自行派人参加。
每场胜者戴花,赏钱、酒;赢得最多的百人队,给红旗一面。明日该此队做的活儿,比如筑营等等,由输得最多的一队代替,许其放假一天。
三声大鼓响,竞技开始。一些百人队带来了小鼓,围在周围呐喊敲动,给本队的选手助威加油。
高台上说话聊天的诸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话头。文华国等人,一个个目不转睛地只往有本军士卒参加的项目上去看,胜了洋洋得意,负了大声骂娘。
佟豆兰表现得内敛一点,但若有女真人获胜的,也不免喜上眉梢。姚好古两眼乱瞟,汉卒、丽卒、女真,一个不放过,不用想也知道,他在评估邓舍军队的素质。
邓舍当然也想自己的部下争一口气。一来耀武佟豆兰,坚其决心;一来扬威姚好古,让他觉得自己不可小觑,从而为将来造势。
不过他身为地主,和佟、姚不同,对获胜的选手一视同仁,不管谁获胜,都大加赞扬。台上诸将里,文、李等人的部下胜负相当;只有河光秀脸色越来越耷拉,他好高骛远,所有的项目、所有的小组中都有他派出的丽卒参加,获胜的寥寥无几。
左边蓦然一阵欢呼。众人忙转眼去看,却是从角抵大组中,一个女真人参加的小组处出的。这个女真人自上场以来,连扑三四人,未尝一败。邓舍赞叹:“强将手下无弱卒,佟千户精兵悍勇,不愧三散豪雄之名。”
佟豆兰道:“将军缪赞,愧不敢当。”说话间,右边传来欢呼。却是射柳组中,6千十二的部下赢了一阵。佟豆兰道:“好不羞惭,才蒙将军一夸,这厢就败了一阵。”
双城女真多已务农,而三散女真仍未脱射猎;赢了角抵不足自夸,反在老本行上输一阵,他并非虚话,可是真的羞惭。赢了那女真的汉卒,邓舍瞧见,八百老卒中的一个。心中欢喜,安慰佟豆兰,道:“一阵之负,何足挂齿。当日千户来救双城,本将远远观望,贵军骑士人人弓马娴熟、配合默契,端是了得。”
姚好古昨日没见佟豆兰,对双城一战的经过也不大清楚,见邓舍言辞间对他很是客气,猜出两者关系,插嘴问道:“小生往日在关平章军中,常常听闻三散有一位岳王后人,敢问,便是尊下么?”
佟豆兰来得晚,邓舍没向姚好古介绍,这时补上:“佟千户正是岳王七世孙。”
姚好古肃然起敬,起身作揖:“得见忠烈之后,三生有幸。”佟豆兰忙还礼,姚好古拉着他的手坐下,道:“本官平生,最敬佩的就是岳王。”吟诵《满江红》,感慨万千,“‘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岳王壮志竟是至今为酬。鞑子胡尘遍中原,百年矣!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岳王是我大宋的脊梁功臣,看见佟千户,本官真是说不出的欢喜高兴。”
姚好古心细如,吟诵岳王词,省去“壮志饥餐”两句,巧妙地把岳王对敌的女真人,改换成如今的蒙古人。既不会激起佟豆兰的别样想法,又不漏痕迹地抬出大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邓舍和洪继勋对望一眼。他们想拉拢女真人,姚好古看来也有此想。佟豆兰藏是藏不住的,同处一城,早晚姚好古会和他见面,晚见不如早见,早见了,还能显出邓舍的坦荡。
当然了,无论如何,总不能叫自己辛苦找来的后援,轻松地被关铎摘了果子。他们也定有对策。洪继勋以情动之,邓舍以武会之。武人勇士,一般来讲,还是比较英雄重英雄的。
他们的勾心斗角,佟豆兰不知晓。在他的眼中,邓舍和关铎本是一体。姚好古对岳王的赞颂,他听得多了,随便应酬几句。
风吹旗动,日头渐渐攀高。邓舍笑道:“自脖颈负伤,月余来,不曾活动手脚。今天看士卒竞技,本将倒是有些技痒。”转头问佟豆兰,“佟千户,有没有兴趣和本将下场,比试一遭?”
佟豆兰闻言恰对心思,也不谦让,只道:“将军伤势没有痊愈,比角抵怕是俺会占些便宜。就比射柳怎样?”直来直去,就是要把适才输了射柳的面子挣回。
邓舍最擅长的是枪;箭术上有陈虎这等高人指点,从军五六年,日日苦练不辍,不敢自称一等一,用来射柳,还是有把握的。一笑允之。
主将亲自下阵,立刻把场中气氛调动起来。文华国脱个赤膊,擂起大鼓,咚咚直响。十几个哥哥队的亲兵举着邓舍的帅旗,骑马绕着场地奔行一圈;后边是四五个女真人,一样举着佟豆兰的将旗。一边奔驰,一边大呼:“上万户将军大人,与军民同乐,亲下场射柳!”
两面大旗,一前一后,驰骋进射柳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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