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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内大乱,城头上续继祖、田家烈急忙往下观看。 ≧
见有三五百人,各执棍棒枪叉,呐喊着从邻近的民居中奔跑出来,如汩汩细流,迅即汇聚一处,并裹挟了许多的百姓,浩浩荡荡,杀人放火。事起仓促,益都守军的注意力全在城外的海东军身上,对内根本就没有防备,片刻不到,内城门就被他们夺了去。
内城门一丢,就剩下个瓮城。要说还有个外城门,但是因为陈猱头出城佯攻的缘故,外城门没有关严,留的有缝隙,以供其随时撤回。只见那三五百人,中有十来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还有骏马,叱咤奔驰。
最前头两员头领,火光冲亮了细雨与夜色,城头上田家烈看的分明,左边那人不认识,右边那人膀大腰圆,相貌堂堂,一双眼明亮仿佛灯火,着铠甲,执长枪,顾盼间飒飒英姿,驰骋处雄壮威武,却乃正是鞠胜。
田家烈大惊失色:“啊呀呀,他,他,……,他怎的出来了?”惊诧之余,不忘口头禅,“怪哉!却也蹊跷。”
鞠胜怎么出来的?李生的功劳。颜之希所谓城中另有一处伏军,讲的并非别人,就是李生。李生潜伏益都城中数月,有海东的财力支持,再加上他本人又豪爽讲义气,马贼的出身,与市井好汉们交往起来,没有甚么语言上的障碍,势力展的很迅猛,早扩展到了方方面面。
救颜之希、鞠胜等,李生本打算强攻,却不料看守院落的益都士卒里,有几个他相识的旧人。事情就好办了。大块大块的银子砸下去,把他们收买过来,然后里应外合,赚开了院门,别的人也没管,只带了颜之希、鞠胜、刘家公子三人出来。
颜之希指挥调度,选择了西城门为突袭的方向。鞠胜登高一呼,果如他曾所言,原本跟着他家贩卖私盐的汉子们皆闻讯而来。刘家公子亦返回家中,召集了满门的仆役丁壮,并与李生的人手汇合一起。三路人马,两刻钟不到,竟也就凑齐了将近五百人!
这就是豪门大户的厉害。
千余年前的《墨子?攻城篇》中,便专有一部分内容,提醒将领在守城的时候,务必要把城中豪强集中一处。为什么?怕的就是他们会在战时与敌内应。便如鞠家、刘家,生在益都、长在益都,家族势力非常的根深蒂固,威望高,人脉广,平时可能不会有什么危害,益都有一两万的驻军,他们能翻起什么浪?但是,危急的时刻,别说这近五百人,哪怕一个人,也许就能扭转战局!可惜,田家烈只想到了软禁他们,却不曾料到海东早在益都埋下有另一路的人马。
李生的部属,不止有通政司的人,也有百十个提前悄悄入城的军中精锐士卒。他并且偷偷运入城中了许多的铠甲、武器,当下一一分。至于那十来匹马,却不是他搞来的,大多为刘家原来所有。
三路人马,聚拢一处,以海东精锐士卒居前冲锋,鞠家盐徒其次鼓噪,刘家公子最末压阵督战。
这个三路人马的作战安排次序是有道理的。海东士卒不用说,肯定最为善战,是主力、是中坚,所以放在前头。鞠家盐徒成分杂,人数也最多,故此放在中间,又裹挟了些百姓,以壮声势。刘家的仆役忠心没问题,战力却最弱,因而放在最后,侧出两翼,约束部勒全军的阵容。
李生与鞠胜,就好像两个矛头,带着五百来人冲锋陷阵。转手夺得内城门,留下半数的海东士卒看守以及颜之希坐镇。马不停蹄,随即一鼓作气,又往外城门杀去。
续继祖高声大叫:“射箭、射箭!”瓮城的城墙上安置的有弓箭手,两边慌乱,忙不迭把箭头调整,对准内里,纷纷拉弦开弓。李生暴喝道:“冲过去!抢了城门,大军便可入内。燕王早有钧令,凡今日从战者,士诚王府财货子女,皆许归尔等所有!”
王士诚的奢华有目共睹,只一个梁园就有珍宝无数,莺莺燕燕,美女更是如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诸军、汉喊叫、奋勇,冒着箭矢,厮杀搏斗,距离外城门只有两百步远!益都军卒放过两波箭雨,翻开瓮城的暗门,两三个百户带军奔出。
李生的技击之术称不上出众,然而却有一点,他擅使掷箭。掷箭这玩意儿,与套索、手戟、袖箭差不多,都算是暗器。他右手刀,舞起来,抵挡头上箭雨;左手掷箭,箭无虚,左右驰骋。与鞠胜彼此呼应,步步前行。
夜深,雨迷。
高高的环状瓮城里,城墙高高耸立,数百人混战一团,鲜血四溅,染红了地上的雨水。尸横遍地,死去人的尸体又被活的人纷踩践踏。鞠胜手刃数人,抬头看处,透过雨幕,远远瞧见田家烈、续继祖挑灯观战,不停歇调兵遣将,一队队明盔亮甲的益都士卒举着各色不同的旗帜,从城墙上各处奔跑蜂拥而来。
瞧见这等的阵势,到底盐徒们与刘家的仆役大多没经历战场,不少人开始迟疑,犹豫不前。
鞠胜大叫道:“既已起事,如果败了,谁也活不成!与其抄家灭门,何不舍生往前?过了今晚,人人富贵!城中财帛女子,任尔等拣选!”事急从权,又加大了许诺封赏的筹码。人喊、马嘶,兵器碰撞。一点一点,他们挤开了敌人,移动朝外城门,不足百步。
续继祖沉不住气了,顾不上陈猱头尚且没有撤回,一叠声催促下令:“关城门!关城门!”
晚了一步,关不上了。海东军在外缠住陈猱头,陷阵营抬举攻城车,天崩地陷一声响,犹如岳撼山崩,狠狠撞开了城门。大凡城池,城门之内,又有千斤顶之类,或者铜铁铸造,或者索性一大块的巨石,如果城门被敌人打开,施放机关,就能放下来,好充作第二道的防御。
城楼上,益都士卒七手八脚,打开了机关。巨石慢慢坠落。说时迟,那时快,李生叱喝连连,怒眉入鬓,掷箭一股脑儿全丢掷了出去。掷箭最远的射程能达数十步,施放机关的益都士卒接连中箭,有站立不稳的,掉落城下。
只听得马蹄急促,海东军攻入了城内。
当先一人,重铠厚甲,胯下大苑异种名驹,提抢挟刀,好似一道旋风,呼吸间,直入瓮城,刀砍枪挑,不眨眼,冲进二三十步之远。城内城外,城头城下,认识他的人无不动容。田家烈不可置信,续继祖骇然变色,李生狂喜大叫,鞠胜奋臂高呼。无数人脚跺地面,手举枪戈,红旗掩卷在其身后,万军齐叫:“燕王!燕王!”
邓舍亲为前驱,海东诸将受其激励,无不奋勇争先。
佟生养紧随其后,郭从龙困住陈猱头,邓承志攀援城门。代表了左、右、中三军,前、后两营的五色旗帜,便像灼灼燃烧的烈火,又如奔腾争流的海浪,或随着涌入了城中,或高高插在了城头。
飘扬夜风中,雨水更鲜艳了它们的色彩。
续继祖面如土色,拉了田家烈转身就走。田家烈目瞪口呆,转着头,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似的,目光久久离不开。
高墙围住的瓮城里,有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英姿飒然,冲突阵中。万众瞩目,每个人都在为他喊叫。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明亮,就像是一轮冲出地平线的朝日,那耀眼的光辉甚至冲破了深沉夜色的阴霾。恍惚间,细雨也为之停止。
田家烈惊讶地觉,他自以为通过邓舍在益都的种种表现,已经了解了此人,却原来,他看到的只是表面或伪装。
“田大人,还不走!在想甚么?”
“益都若被此子得去,则海东便如龙入大海,自此打开了进入中原的大门,不可制矣!不行!……。”田家烈回过神来,挣开续继祖的手,抢上一步,拔出其腰间短剑,回转身,拽住一个奔逃的将校,“站住!城门才丢,海东军立足未稳,只需一击,便可将之逐出!逃甚么逃?且随俺厮杀!”
城内很多的人在嚷叫,有海东军卒,也有益都军卒,他们异口同声:“燕王入城了!燕王入城了!”
“燕王入城了!还厮杀个鸟。”那将校脱开身子,浑不顾田家烈的怒气勃勃,抱头鼠窜。
益都军的军心早就不稳,谣言风行传播,士气也早就低沉。海东多日的攻城,又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先前收到的招降书,并成功分化瓦解了其将校们之间的信任。因此如今城门一破,人人皆无斗志。一股股的溃卒,丢盔弃甲,互相拥挤。营旗倒了,军旗倒了,帅旗倒了。放眼城墙上下,到处海东的士卒,耳闻远近喊叫,遍地益都的败兵。兵败如山倒,城中乱作一团。
不过呆了一呆,田家烈即被败军淹没。
他个子低,也没力气,顶不住五大三粗的士卒们接二连三的撞击,栽倒地上。地上全是泥水与血水。他从坑洼中爬起来,羽扇没了,短剑没了,儒巾也没了,衣襟敞开,露出黑茸茸沾满泥水血污的胸膛,浑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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