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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器真乃国器,有栋梁之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罗国器的成长还是很快的。不过,邓舍多读史书,知道他这一招儿其实还是学自古人。但是贵就贵在,罗国器能够做到活学活用。读书多,又能活用,或许不足称奇,但是“人才”两字却是绝对可以称得上了。群臣也都是顺着邓舍的话,称赞罗国器此举得当。

今日议事,议的乃是民事。

备战察罕,虽以军队为主,地方上也要协助。不但协助克敌,更重要的是要积极保境。察罕上次来犯,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导致许多的府县都是元气大伤。而今三月中旬,春麦都已经种下。要是察罕再来犯,如果又来一次烧光、抢光,上次是好不容易从浙西借了十万石粮食,方才能够得以应付一时之急,难道还能再来一次?纵然得胜,亦然得不偿失。

群臣群策群力,想出了几个办法。

或者地方结寨,由各地的县令出头,组织壮丁,给简单的兵器,虽然说挡不住察罕的大部队,但是对付游兵散骑之类的应该还是没有问题。或者由各个防区备下巡逻,时不时地去地方上去转一转,也能安定局面。等等如此。当然了,这所有办法的前提却还是只有一条,那便是前线要能守住。只要前线诸军能稳守住防线,不出现溃败情况,察罕的军队不能长驱直入,任意施为,则后方纵然稍有损失,也可在接受的程度之内。

因露布来到,邓舍略略地与群臣说了几句有关棣州的事。

有臣子问了一句:“田丰如何?”邓舍没回答,洪继勋轻描淡写地接口说道:“已没在战中。”上一封捷报洪继勋看了,故此他知道。

又说了一会儿,群臣无话。话题重又转回到今天议事的议题上边。直说到入夜,才讨论得差不多。按照以前的旧例,要是议事太晚,邓舍多数时候都会留群臣饭。但是今夜,他却一反常态,只道声“辛苦”,便就吩咐随从送群臣出门。待群臣走后,他也不吃饭,独自来到书房坐下。

点上蜡烛,照亮室内,刚刚坐下没有片刻,听见脚步声响。抬头看去,却是洪继勋。邓舍一愣,起身相迎,说道:“先生怎么没走,又回来了?”

洪继勋只往邓舍脸上观瞧,看其神色,不答反问,说道:“适才堂上,臣见主公自接到棣州露布之后,便若有所思。直到议事将散,还时常都有走神。棣州报捷是为喜事。臣却也愚钝,不知主公为何反因而踌躇?”

邓舍大笑,说道:“先生真慧眼如炬!”

“主公踌躇是为何事?”

“先生不知,数日前,我收到通政司密报一封。因为消息还没探得确实,所以也还没与先生说。”

“主公且不用说,容臣来猜一猜,看看通政司的这封密报讲的是什么。”

“噢?先生能猜得出来?”

洪继勋微一闭目,拿折扇敲了敲手,随即把眼睁开,说道:“通政司此封密报,定是从大都而来!”

邓舍暗下一惊,面上神色不变,听洪继勋继续往下说。洪继勋“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了两摇,又说道:“不但是从大都而来,所讲之事,也定是与察罕有关!”邓舍吃惊而笑,道:“与察罕何事有关?先生再猜!”

“今当察罕强敌将要来犯,我军取下棣州,是坚固了我前线的防御。是以,主公定不是为防御而踌躇,见捷报而有所思,必为察罕有变!察罕有变,又肯定和我军的防御无关,……。”洪继勋“啪”的一声,又将折扇合上,非常确凿地做出了推断,说道,“定是察罕遣人去见搠思监,又或朴不花!”

“如何就断定是察罕遣人去见搠思监,又或朴不花?”

“察罕有变,既和我军防御无关,那显然就是和我军出击有关了。主公踌躇,不是为防。防有何踌躇?布下阵势,等察罕来犯就是了。所以,主公踌躇,定是为攻。正因为我军防御已备,而忽闻察罕有变,似我军有趁势出击的机会,所以,主公才不由踌躇,踌躇我军是不是也该随之改变方略,一来,依约配合孛罗;二者,借机取察罕之地。臣所猜可对?”

邓舍点了点头。

“既然主公踌躇是为攻,那只有什么原因才会使得主公突然从防御想到出击呢?又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主公忽闻,察罕有舍我益都,先取孛罗之意。我海东在晋冀的细作,一日两报。其所报内容,臣都有观之。察罕直到现在为止,想要出军何处的意思还是很不明朗。那么,既如此,主公又是从何得知察罕有先去攻打孛罗的意思呢?只有是从大都得知。

“按察罕与孛罗交战的往例,每逢他两人开战,都必定会有一方先去大都,以求得蒙元朝廷圣旨的支持。而又,当今之元帝,或明或暗,支持的是孛罗。综上所述,由此又可以推断得出,察罕如果想要先去攻打孛罗,则便就必定会先遣人去大都求圣旨。而他若是遣人去大都求圣旨,可以找的又也只能是搠思监,又或朴不花。为何?此两人乃是奇氏一党,乃是蒙元皇太子一党。又且,蒙元的皇太子对察罕也早就是秋波不断。”

洪继勋把折扇在手中转了一转,似笑非笑,问邓舍,问道:“敢问主公,臣所猜可对?”

“先生真神人也!”邓舍从案几上找到通政司的密报,递给洪继勋,说道,“先生请看。这就是大都密报。”洪继勋接住。他已经猜对了,没必要细看,略看一眼,重又放回到案上,问道:“不知主公是怎么想的?”

“如果此事确实,则显然是我军出击的一个良机。但是,我现在所以踌躇,却就是因为此事至今还不能确定。察罕用兵,神鬼莫测,往往出其不意,难以猜度。《孙子》云:‘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察罕用兵,就是这样的,堪称一个‘神’字。我所担忧,若他遣派王保保见搠思监,实际上是‘虚’的呢?是故意给咱们看的呢?其实他想攻取的还是济南,甚至不但济南,更想再大举来犯我境呢?”

如果察罕遣派王保保去见搠思监,其实只是个幌子,故意做给海东去看的,该怎么办?

察罕肯定知道海东在大都有细作的。他在晋冀不动,然后在大都做出一副去寻搠思监,好似摆明车仗想要先攻取孛罗的架势,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为了迷惑海东。若是海东因此而懈怠防守,他便趁虚而入。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办?所以,邓舍踌躇不定,没有确定的情报,就难以定下成策。洪继勋问道:“通政司有没有再遣人前去大都仔细打探?”

“三四日前,已经遣了人去。”

“不知所遣何人?”

“为者姬冲。”

“姬冲?”

“姬宗周之子。”

洪继勋恍然,说道:“难怪这几天议事,见姬宗周总是神不思属,却原来是因为其子被通政司遣去大都了。……,姬冲?”他有点印象,低头想了会儿,记了起来,说道,“姬冲此人,臣在宴上见过。颇有其父之风。谁也不得罪,在益都城中,似乎很有点名声。通政司遣他去,行么?”

邓舍一笑,说道:“我与先生一样,也只是在家宴上见过他几次。与他并不熟悉,对他也并不了解。不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李生选了他去大都,想来应该是自有道理。”所谓“家宴”,邓舍有时候会在燕王府中置办酒席,小规模地请客,请的都是些近臣,允许其带子侄。

洪继勋道:“主公说的是。李大人精明能干,料来也定然不会选错人的。只是,……。”话说一半,他停了下来,轻轻地拿折扇敲打案几。

“先生?”

“啊?”

“怎么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只是什么?”

“只是,臣在想大都密报。若此事确切,则我军的方略该如何改动?”

正是:取棣州,服刘十九,方定守御策;忽接报,闻晋冀变,乃思为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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