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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听到轮值将校带着询问的请示,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待鞑子入射程内,你可便宜行事。”
那将校接令转开,奔至指挥台,飙动军旗。各级军官见旗而动,此起彼伏的军令、口令、号令顿时响起,士卒们纷纷刀出鞘、箭上弦。
夹起一阵疾风、带着呼啸的声响,元军的投石车先动。
巨石从天而降,正中城墙。碎石纷飞,杀声大起。
姬宗周眼观战事,虽天上小雨缤纷,但是他却如同深陷烈火地狱。而时下唯一可安慰他的,是姬冲好歹已经出城。
……
出了城的姬冲,在五天后,又回到了棣州。适逢姬宗周刚刚打退了元军的又一次佯攻,闻听此讯,他简直不敢相信。
罗国器派人请他去北城墙,集会诸将,商议姬冲带回来的一则消息。
姬冲铠甲上都是血污,右边的肩头大概是中了箭,又许是受了戈矛刀剑之类的创伤,马马虎虎地用布包扎了一下,鲜血浸出在外。因为入城时,需要冲破元军的壁垒,所以兜鍪里的髻也乱了,垂下几缕,散在面上。
当着罗国器与诸将的面,姬宗周不好说些什么,只意味复杂地看了姬冲一眼,上入堂内,坐在侧位。
“姬大人,万不料你儒家子的门中,居然能生下此等将种!这是主公的亲笔书信,请你观看。”
罗国器满脸赞许,赞不绝口,将邓舍的书信交给姬宗周。姬宗周展开观看,见前半部分写的是援军已经派出,教城中不必担忧。在后边又有几句,专讲的姬冲,大略写道:“姬冲及时把军情送到了益都,大功一件。因为益都诸将对棣州的情况都不熟悉,所以他又自告奋勇随援军回去棣州,出入城内,协助援军与城内的联系。勇气可嘉,真儒家之将种也!”
姬宗周苦笑,说道:“为将者出生入死,为主君效命阵前,本分是也。姬冲小儿一个,哪里当得起这般的夸奖?主公谬赞,愧不敢当。”恭恭敬敬把书信还给罗国器。
“姬冲,你将城外的情形给诸位大人、将军讲一下吧。”
“是。城外如今来的是头批援军,为王国毅王将军所部,皆为骑兵,有四千人。上午赶到的。现在三十里外扎营。后续军马尚有两批,也多为骑兵,等其到达之后,驰援棣州的军马总数可在一万四千人上下。主公的计划是王国毅部先不展开进攻,而是争取尽量把鞑子的侧翼牵制住,给城内减轻些压力,也好使诸位将军、大人有功夫全力应付城北战事。”
“然后呢?”
“然后,待驰援的三批军马全部抵达,再起总的反击。”
仍旧是先用坚城疲乏元军,随后用生力军全力反击的战术。只不过,把派遣援军的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不知后两批的援军何时能够抵达?”
“五日内。”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我城内还需要坚守五日?”
“正是。”
“诸位,可有问题么?”
堂上诸人议论纷纷。
“坚守五日?这才两三天,伤亡的士卒就快上千了。再坚持五日,且不论究竟能否守住,只军卒的伤亡就定然会极其严重!”
“此事非同小可!现今前线各营皆已出现了大规模的减员现象。由以往的经验判断,一个营头的士卒凡伤亡在三成左右,就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不良影响;若到得四成、五成,十有**定会产生溃败。虽然说咱们安辽军是海东精锐,士卒的素质远比其它营头要强,但是像眼下这样,如果减员的情况得不到控制,持续恶化,军中的士气会很堪忧!”
“而且,城外的援军已到,却按兵不动,不肯助战。尽管援军来到,会提高城内的士气;但是援军不肯助战,却定然会使得士卒产生不满。主公的计划是从大局考量,应该如此。可士卒们作为单独的个体,牺牲的是他们的性命,看着战友一天天的伤亡,时日一久,或许就会出现变局。”
“棣州的城墙也不算太坚固。经过这几天的血战,鞑子已快把护城河填平。等到失去护城河这道屏障,我军再无可据守的野战阵地,鞑子的精锐逼至城下,火炮、投石车、撞车,数管齐下,城墙甚有可能吃受不住!”
“前几天,城中的百姓就谣言欲起。鞑子如今又放话,如果我军不降,等到城破之日,就要屠城。就算士卒撑得住,即使城墙撑得住,……,大人,恐怕城内的百姓撑不住呀!”
这些议论,说实话,都是就事论事、确实面临的有这些问题。
罗国器沉默无声,静静地听他们说话,等到堂内重归安静,没有人再开口了,他才慢慢起身,顾盼左右,沉声说道:“我受主恩,守棣州,乃是职责的所在,生死早以置之度外。但念诸君与军中的将士们捐躯命,膏草野,而赏不酬勋,以此痛心耳!而今,城外援军已到,只需再坚持五日,便可内外呼应,起反击,化解危局。待其时也,我也不必再为诸君有可能会‘赏不酬勋’而痛心。你们说的困难的确都有,我也理解。然而‘慈不掌兵’,我理解,不代表主公会能理解。胜利在望,却萌生怯意,试问诸君,你们还有何面目得见圣主!欲退自退,我当前向取死!”
罗国器这番话说得很有讲究,前半截以情动人,到结尾表下决心。“欲退自退,我当前向取死”。十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诸将再无异议,齐齐立起,躬身抱拳,说道:“大人既欲死战,末将等甘愿从之。”
“军令,调预备队准备。若是前线支持不住,便由后队上阵。哪怕是把人打绝了,死光了,棣州城,也一定要守足五日!”
诸将中有爱兵的,和士卒们常年厮混一处,不免产生感情。已经眼睁睁看着属下们前仆后继、伤亡惨重了,如今罗国器的此道军令又一下,可想而知,随后的五天必然伤亡会是更大,甚有可能会把营头全部打空。
这不是军令状,这是送死状。明知送士卒去死,不得已为之。因此,有的将领在大声接令之同时,按捺不下情绪的涌动,泪水湿了眼眶。
罗国器看在眼中,也不由为之恻然,暗中叹息,但是脸上却表情不动,面沉如水,厉声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事、天下事为重。主公尝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千钧重担一肩挑。死则死矣,何必哭哭啼啼,效妇人之态?安辽军,流血不流泪!”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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