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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护城河时,见河中无水,底部淤积了很厚的一层黑泥。傅友德问道:“请问将军,这河中之水哪里去了?坑底的黑泥又是何物?”

“得、得潘先生策前,本将多次硬攻城池。因我部皆骑兵,有护城河横亘,难以抵城下;且负土填河,非骑兵之长。故、故此用柳三之计,征集民夫,造半截船。命民夫以船挡矢石,在西门外挖掘渠道,将河水都放了出去。……,至、至若黑泥,又是在用柳三计前,曾用常法,督民夫荷柴、负土以填河。王保保在城上见之,夜遣死士出城袭我,射火箭,用火攻,把柴禾都点燃了,淤积河底,与土相混,所以就变成了黑泥。”

赵过能下巨野,多亏了潘贤二的计策:用计调王保保出城,野战胜之,遂得以轻松破城。但是在用潘贤二的计策前,却还是经历过一番苦攻的。

至城墙外,见地上遍布石头砸出来的洼陷;城脚多有伏桩。

傅友德说道:“洼陷应为投石车所为,伏桩想必定是出自王保保之手。他知大帅部皆为骑兵,所以在城外设下桩子,以此来阻大帅进兵、围城。”

“不、不错。当时为了毁掉这些桩子,一天的功夫就阵亡了百余的士卒。”

冒着投石车、火炮的威力和强弓、劲弩的穿透,骑兵下马截桩。一日竟至阵亡百余,可想见当时的惨烈。

将入城洞,潘贤二看到城门上有火燎的痕迹,因问道:“大帅尝用火烧门?”

“这、这火却不是俺烧的。”

“那是?”

“我、我军放走护城河水,选两千精锐,下马为步,自河中翻过,列阵城下,将要攻城。王、王保保令守卒点火炬,从城头上丢下柴禾,欲放火烧我军。不、不意风向陡变,烧住了他们自己。城、城亦因此而燃。”

两千精锐列阵城外,呐喊将欲攻城。守军本打算用火攻防之,却突然风向大变,一时烟熏火燎,措手不及的窘态几乎不用多想,也可以料想出几分。潘贤二说道:“放火烧成了自己,倒是稀罕。那么,大帅没有借机攻城么?”

“王保保甚毒,在、在柴禾中杂有毒物。虽然放火不成反害住了己,但黑烟滚滚,四处飘散。我、我军不能深入,只好撤退,任其又放水自救。”

也许是被勾起了回忆,说到这里,赵过叹了口气,在城门下站了一站,抚摸墙壁,感慨地说道,“潘先生、傅将军,想当时,俺率军围城十日,伤亡数百。若非先生计,只怕伤亡会更大。此、此城,得之甚为不易。”

潘贤二、傅友德心有戚戚。

停驻片刻,诸人又向前入城。傅友德忽然想起了一事,托赵过的光,他在这支混合的骑兵部队中也还是有两个较为熟悉的朋友,因提起他们的名字,问道:“不知他两位将军是否现在城中?又或者是驻在城外呢?”

赵过没有立刻回答。

傅友德提起的这两个人,都是上马贼的老人了,一个为上千户,一个为副万户,与赵过的交情也很好。又走了段距离,他这才答道:“此、此两位将军皆已阵没。一位战死在城下;一位阵亡在野战中。”

“阵没了?”

“城、城下之战倒也罢了。当日诱王保保出城后,在外野战。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鏖、鏖战从旦至晡,从佟生养以下,各营将校俱身先士卒。两次把王保保的阵型打破,他两次重新组织防御。直、直到最后,本将亲披甲上阵,方才将之击溃。但、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能实现包围尽灭的预定目标,被、被他强行突围而出。且,竟至在败走之时,他的中军还没有混乱。因、因此,俺没有追击,改而抄近路,倍道疾驰,取下了巨野。……,那、那一场野战,委实比城下战更残酷十分!伤亡近千,百户以上阵亡者十人;千户以上阵亡者四人;副万户以上阵亡者一人。”

潘贤二与傅友德相顾骇然,说道:“末将(卑职)只在军报上见过大帅取胜经过的大概,却不知还经过这等激战。察罕军锐,果然名不虚传!”

来入城中,百姓稀疏,街道上冷冷清清。

赵过说道:“巨、巨野城中本还有居民算多,经日前一战,或没在战中;或逃遁它处;或为敌裹挟走。现、现如今所存丁口不足万人。十室九空。”

傅友德很早以前就从军了,先是从李喜喜转战陕西,因战失利,又从蜀中明玉珍,继而投奔江州陈友谅,可以说足迹踏遍了半个中国,见多识广,看到过很多比这更惨的情景。甚至,他还亲手制造过类似的景象。——要知道,李喜喜部的军纪可是远不能与海东相比的,并且当其兵败陕西、退入四川后,更是成了外来户、客军,为了生存什么事儿都做过。

一战功成万骨枯。莫看傅友德在邓舍、赵过面前表现得甚是恭谨,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沙场上淌出来的人物,是一位杀人如麻的角色。

而潘贤二虽然见闻不及傅友德,但是他此前在潘诚的麾下时也是很见过一些地方上之惨状的,并且他性子坚忍,对这些事儿也并不太在意。

所以,对赵过的感叹,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附和几句也就罢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是姚好古的,也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干戈不止,而我民也何苦”之类沉重叹息的。赵过感慨的说了一句,觉傅、潘对此都没甚兴趣,也就不再多说,在前引路,带着他们来到了帅府之中。

帅府用的是城中一户富民之家。

这户富民有的死在了战中,有的随败军逃走,留下了这么一个空院。地方很大,前后两个大院子,正好够安顿随军僚佐,便用了来做帅府。因为大战在即,军中一切从简,所以也没有怎么收拾,一切都按原样,只是搬走了些不需要的东西,显得有些空旷。诸人到得堂上,分宾主落座。

也许是因为结巴的缘故,赵过这个人平时话语不多,“木讷如不能言”,与人接触,很少说私事,更是几乎从来没有说过废话。要么直接便说正事,要么干脆就一言不。这一次还是看在傅友德“雪中送炭”以及潘贤二“助破巨野”的面子上,路上多说了几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此时落座,又再略微寒暄两句,他“故态复萌“,话题一转,说道:“据、据军报,三两日内临汾的鞑子援军就能至单州。潘、潘先生、傅、傅将军,你们两位远来,路上辛苦,本该先让你们好好地休息一下,但、但是军情急如火,怕是不能给你们时间休整了。还、还请你二位能够理解。”

“不需大帅多讲,自然军务为重。”

“那、那就好。对如何应对临汾鞑子,请问二位是否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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