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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春此来,没有地利,没有人和;人生地疏,盟友又是一个“陌生人”。当立足未稳之际,如果与元军战,确实落败的可能性极大。

“我军既胜吴贼,常遇春定丧胆,他又与赵过不熟,是客军;则待我军闭城养足了锐气之后,只需用羊角庄的驻军看之,他肯定就不敢轻举妄动了。随后,我军再进攻北边的燕贼。以我之‘奋’,敌彼之‘骄’,获胜也是轻而易举啊!此一策,唤作‘先南后北’。继而,我军又败燕贼,大破之,再趁勇南下。常遇春区区五千人,后退无路,何如瓮中之鳖?”

赛因赤答忽拍手,喝彩,说道:“先生妙计!”问王保保和赵恒,“你们以为如何?”

王保保皱眉,他和赵过交过好几次手,对燕军很了解,尽管听蔡子英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从常理分析,也的确如此。但是,不知怎的,却总是有点心中没底,思忖片刻,他默然不语。——赛因赤答忽是他的生父,既想不到合适反对的理由,不好当着诸将的面反驳其所认可的“妙计”。

而赵恒还在琢磨常遇春到底为何敢冒险轻进,在寻思是否有的原因,也是没有回答。

不说话,就当是同意了。

“既然如此,便按先生此计行。吴贼已渡河,很快就至,不能拖延……。”赛因赤答忽长身而起,顾盼左右诸将,问道,“谁敢出城,与常遇春战?”

……

时当仲夏,天气多变。

本来晴朗多日的天气,从下午起,悄然起了风。先是热风,没多久,渐转清凉,从南边的河水上掠过来,还带着点水气。快近傍晚,风变得大起来了,摇摆着远处的水草、近处的林木,并聚集了云层,逐渐阴沉。

这风,一扫多日的炎热,让人不觉浑身轻松。

蒲水北岸,益都燕军大营。

但凡大军扎营,不能远离河水,但是也不能离水太近。

远离河水,吃水不方便,如果受到敌人的突然围困,很可能就会因为断水而遭到失败。离水太近,则又不利布防,“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沈(沉)”,弄不好就是被水淹七军;并且因为水边潮气太重,也对士卒的身体没有好处。短日的驻扎还好,时日一长,很容易出现疫病,“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

“好高而恶下”,就是要选择在地势高的地方扎营;“贵阳而贱阴”,就是不要在阴湿的地方驻扎。这样,士卒就不会生各样的疾病,这是必胜的一个重要条件。

所以,燕军的营地虽说是驻扎在了蒲水岸边,其实与河水还有一定的距离。

因为燕军的步卒、骑兵各占了差不多一半,故此,赵过选择的营式是“偃月营”。这个营式,乃是唐朝李靖明的。中军居中,两军分为两翼,背险要,向平地,形成一个向前突出的半月形。本是多用于有险可恃的地方,如背靠山岗、面向平原。要说起来,并不适用对水扎营的情况。

只不过,赵过将此“营式”略微改变了一下。把两翼向前突出,改作了向两边平伸。步卒居左,骑兵居右。中军在后。三军皆面水而立。

又因为此战是攻为主,守为次,且前边有河水相阻,因而,赵过在设防上选择了较为简单的“木棚营”。

木棚营,就是栅栏营,“因敌所逼,不及筑城垒;或因山河险势,多石少土,不任版筑,乃建木为栅。方圆高下,随势深埋,木根重复,弥缝其阙。内重短为阁道。外柱一重长出四尺为女墙,皆泥涂之。栅外掘壕阔二丈,深一丈。木栅裏每百步造战楼一具,置望楼以远探望”。

这种营寨,虽然比较简单,但是在战争中却是最常见的,外有壕沟,内有栅栏,上有望楼,防御力算是中等。

中军帅帐,风声沙沙,吹卷起帐幕,啪啪作响。

赵过正与诸将议论军事,听见了风声,他略微停下,透过被卷起帐幕的缝隙,望了望帐外的营地,说道:“天、天凉气爽,正合交战。诸、诸君,本来天气炎热,忽、忽然下午起风,连老天爷都在帮咱们的忙!”

佟生养、李和尚诸将皆在,包括还有刚从郓城赶来的高延世,以及扎营在潭口站的庆千兴也派来了一个副将,还有傅友德等人。前线诸军,只有现在金乡的杨万虎部没有人来参与此会。——,这是赵过给的将令,因杨万虎位处最前,所以命他只管专心守御就是。

此外,还有两人,一个年近三十,一个至多二十来岁。观其衣着,不似燕军中人;看其相貌,也很面生。并且,他两人年岁虽不大,军职也不太高,但是却高居佟生养诸人之上,位次仅在赵过之下,坐在客位之上。

此两位,却不是别人,正是吴军常遇春派来的使者。赵过之所以召集诸将,便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来到。此两人,一个是常荣,一个是蓝玉。

赵过笑与他两人说道:“常、常参政,用奇计,绕、绕过徐州,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渡过了黄河,长、长驱直入,竟至济宁。不、不瞒你们说,实在是出乎了俺的意料!何、何其也!”

常荣和蓝玉都是常遇春的心腹,赵过略知其名,晓得他们一个是常遇春的族弟,一个是常遇春的内弟,对他们非常客气。

听了他的话,常荣和蓝玉对视了一眼。

在来燕军营地前,他们对燕军的诸将也做了一些了解,知道赵过是邓舍的股肱重臣,因此态度也很谦虚,并没有因为来援的身份而自傲,更没有因为赵过的结巴而就小看他。常荣的军职高,年龄也大,由他回话,说道:“徐州守将胆弱,曾是我家将军的手下败将,能够一夜渡过黄河,只是运气罢了。不敢当大人的称赞。大人孤军深入,克巨野,大败王保保,杀得他魂飞胆破;今又再接再砺,麾师南下,列阵蒲水,锋芒直指单州,更是声威震天。……,其实末将早在金陵时,就久闻大人威名了。”

赵过一笑,端起茶碗,示意,说道:“两、两位将军不带随从,轻骑而行,穿越敌境,来我军营,胆气之壮,实、实令俺佩服!路上辛劳,请先喝碗茶水,略、略解些渴。”看他两人喝水,又接着说道,“常、常参政奇计渡河,智勇兼备,不愧吴国公麾下名将。能得贵军助战,幸甚至哉!今遣二位来,定是有以教我。王保保虽败,实力尚存,如、如今更有临汾驰援,不可小觑。常公有何妙策?请、请二位直言,俺洗耳恭听。”

常荣、蓝玉来见赵过,自然是为了商议如何携手作战。

常荣迟疑了一下,瞧了瞧佟生养诸将,心知军情如火,决定不再客套,直话直说,放下茶碗,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太过客气,我军远来,一不熟悉地势,二与王保保也没交过手,‘人生地疏’。出城前,我家主公有交代,凡遇战,一切唯大人马是瞻。‘妙策’二字,实不敢当。”

“嗯。”

“不过,倒是有一点小小的看法。”

“请、请说。”

“王保保年少有为,赛因赤答忽、阎思孝元之上将,赵恒素称多智。王保保部,河南军乃常胜之师,昔日,察罕帖木儿攻打我汴梁时,此军便是主力。还有曹州军,虽是地方戍卫,但出了名的泼辣敢战。又及赛因赤答忽所率的‘长枪军’、‘铁甲军’,更是察罕的精锐嫡系。大人虽有巨野之胜,但正如大人所言,鞑子实力尚存,我家主公以为,不可大意。”

话音才落,斜对面有一人,重重生了一声:“哼!”抬眼看去,却是佟生养。赵过瞥了他一眼,用眼神制止,让他把想说的话咽下了,转过脸,笑道:“将、将军言之甚是!不知吴国公还有何指教?”

“我家主公以为,鞑子新败,苦士气低沉,今有援军来到,肯定会寻机一战,以图恢复军心。而这寻机一战,十有**,会选取我军。因为我部长途行军,疲惫且人生地疏。如果此战让鞑子获胜,他们的士气就会复振,接下来的战事不免相持。因而,末将等此次来见大人,便是想与大人约定,若鞑子果然出军取我,则大人援之,击其后;若我家主公料错,取贵军,则我部亦必相援,击其后。如此,初战胜,再战就容易了!”

“吴、吴国公高见,正该如此!”

赵过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应诺,举起茶碗,说道:“军法,禁战时饮酒。便以茶代酒,与贵部相盟此约!”常荣、蓝玉,并及燕军诸将也同时举起茶碗,都是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赵过一边继续与常荣、蓝玉叙谈,一边不由心中想道:“主公昨日才来军文,分析所说,竟与吴国公相同。果然天下高明之士,往往所见略同!只是,……。”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案几,上边堆积了许多的公文,邓舍来信正在其中。在信末,邓舍写道:“鞑子非无智之人,先取常遇春,以求一胜之策,此常理也,人皆可知。不可不防其用此使诈,诱我军上当。临机之时,将军且需深思!”

风凉如水,暮色深深。

绵延十几里的燕军营地,炊烟袅袅。一两点雨,从空中飘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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