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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庄外战,虽然只是一场小战事,胜利方没得到多大的便宜,战败方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但意义却很重大。

先,这是燕、吴两军的头一次联手,冯国胜、傅友德等虎将纷纷出场,而且取得了胜利,鼓舞了士气;其次,这也是邓舍、朱元璋、察罕帖木儿三人的部下头一次出现在了同一个战场上,并且头一次出现了交手。

方今天下,南北各有两股最为强悍的势力。北方是察罕、邓舍,南方当然便是朱元璋、陈友谅。

而便在此刻,在南北交界的淮泗以北,在徐州的北方,在济宁的最南端,区区羊角庄外,同一个数里方圆的战场之上,竟然同时出现了除了陈友谅在之外,天下最强悍的三股势力之角逐。且出现的军马皆为各自最强的勇将,最精锐的悍卒。不论谁胜谁败,这一刻,都注定是百年难遇的。

并且,三强鏖战咫尺方圆之地,不但存在敌我的关系,还存在盟友间的微妙。

诚然,燕、吴两军现今是盟友,但,在敌对察罕军的同时,他们两者间又何尝没有争锋之意呢?总而言之,单州决战的序幕就此缓缓拉开。成王败寇。败者,将被淘汰出历史的舞台;胜者,将继续逐鹿天下的道路。

……

单州城内,王保保非常恼火。

要按他的脾气,虎林赤、八不沙两人恐怕难逃责罚。

受到察罕帖木儿常年言传身教的影响,或许在临机制宜、老练程度上,他还欠缺些火候;但是赏罚严明这一条,却早就学会了。不过,虎林赤、八不沙毕竟是赛因赤答忽带来的,不归他直接统辖,也不好越权处置。

不止王保保恼火。

蔡子英也很生气。无论怎么说,无论再有种种客观的原因,无论再怎么把责任推到虎林赤、八不沙两人身上,这一个“先南后北”,趁吴军初至,先予以打击的计谋到底出自他的手中。吃了败仗,面子上很不好看。

这个时候,就显出察罕帖木儿用赛因赤答忽为援军主将的好处了。

他一方面是王保保的生父,王保保再有怒气,也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军务上;另一方面,他与蔡子英很熟,而且和虎林赤、八不沙也很熟。八不沙姑且不说,只说虎林赤。虎林赤是河南人,早在察罕起兵时就跟随左右了,乃是元勋宿将,与赛因赤答忽也相识已久,是老交情了。

如此一来,借助威望、资历,他便可以把副手、谋士与将校之间的矛盾压缩到最小。

“临阵斩将,不是好事情。越是连败,越是不能滥杀。”赛因赤答忽私下里与王保保这样说道:“不过,保保你说的也对,虎林赤、八不沙兵败,不给点责罚确实说不过去。这样吧,待军议时,俺提出将他两人斩了,然后,你出来帮忙说情。俺便就顺水推舟,饶了他两人。你看可好?”

用心良苦。

既严肃了军纪,凸显出了赛因赤答忽作为主帅的严明;又可以通过此举,让虎林赤、八不沙知耻后勇,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奋勇争先。同时,还帮王保保卖出去了一个人情。察罕帖木儿打下的江山,早晚都是王保保的。他能越早地树立起威严,自然便就越好。而要想在军中树立起威严,可不是单单一个“杀”字就可以了,更主要的是需要刚柔并济。

王保保知道赛因赤答忽这是在为他好,按下怒气,说道:“依父亲所言。”

“……,我军连败,虽然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必太过在意。但为将者不可不省察士众,激胜气,须知懈斗之卒,难以久持。如主公教诲,我军该以守为先,因此‘守吾气’更是要紧,也要想个法子,振奋下士气。”

“想什么法子?”

赛因赤答忽轻点案几,思忖片刻,有了主意,说道:“战场交锋,往往兵多者胜。我现有万余大军屯驻在单州内外,可以搞一个检阅。一者,使士卒增加信心;二来,也可以向红贼炫耀武力。一举两得!”

是个好办法。

人有从众心理,检阅时,一看自己人这么多,肯定信心倍增;此次来驰援单州的皆是察罕精锐,铠甲、军器精良,炫耀一下,定能给燕军、吴军造成压力。不打一仗,不费一刀一矢,就能消除不利的影响。

提高了斗志后,再来“久持”,必事半功倍。

王保保说道:“父亲此真妙计!”

说做就做,羊角庄之战后的再次日,就开始检阅。

为了防备燕军、吴军趁机突袭,并不是所有的部队都参加了此次活动,留出两三千人,负责城防、警戒等等,其余众军,包括长枪营、铁甲营都悉数到会。本来就是战备的状态,动员起来很快。

定下的检阅地点在单州城西,开阔的原野上。

为了壮大声势,不但有单州驻军参加,成武的驻军也有一部分前来参与。并为了最大程度的安全,羊角庄以及留守成武的部队皆严防警备,四出探马,牢牢盯住羊角庄北、金乡、蒲水北岸的吴、燕两军。

在检阅的中间地带,搭建起了一座高台。远近十几里,到处旌旗飘扬。这两天来,细雨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止。天气本来阴沉,但一队队放哨的士卒或骑、或步,都是全副武装,巡弋在周围,铠甲、刀戈俱皆擦得鲜亮。一个阴霾,一个明亮,两下鲜明的映衬,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赛因赤答忽、王保保、赵恒、蔡子英等人,一大早,便出城直行,前往高台。阎思孝没去,他负责驻守单州。

被编入检阅队伍的各个营头,也随之络绎出行。鼓角齐鸣,声势震天,一万多人,分成多个梯次,迤逦绵延出好几里地。从高空望下去,单州、成武之间的平原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明盔亮甲的元军士卒。

消息很快传入了赵过、常遇春的营地,两人都是极为惊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元军这是在唱哪一出,下意识以为是动攻势的前奏,一面急传令各军,命警惕防御,一面分别派遣出了探马,潜行至周边,仔细打探。

到得上午巳时,赛因赤答忽、王保保诸人已至高台。

……

燕军的斥候一拨拨回来禀报:“鞑子将、校、谋臣,三军皆动,俱已至西原。沿边防备,岗哨林立。小人等难以近前细看,只远远观望,似乎单州、成武的鞑子军皆有前至,人众不下万余。”元军检阅地点在单州西边的原野上,故此,为了简便,斥候称之为“西原”。

为了便于做出反应,赵过召来诸将,济济一堂,听斥候回报。潘贤二问道:“可知鞑子为何兴师动众?意欲何为?”

斥候道:“暂且不明。”

“且去再探!”

同样的一幕,也生在常遇春的军中。

……

西原高台两边,列了两百名精壮士卒,百人击鼓,百人吹角。

鼓角齐鸣,响声振地,远远传出,十几里外的单州城内,乃至三四十里外的成武城内都隐约可闻。各军各营分别都站好了位置,闻鼓角声,步卒皆举起长枪,顿地高呼;骑兵亦高举枪戈,随声同呼。

一万多人齐声大呼,声威可想而知。

便如春雷骤起寂原,就像江河决堤子夜。瀚海波澜,掀起万丈巨浪;铁流奔腾,撞击千仞悬崖。若是让胆小之人在猝不及防下听到,只管一下,就能被吓得心胆俱裂。远处的河水似乎为之一静,阴霾的天空仿佛蓦然云散。惊飞起无数的林鸟;连带野兔、野鸡亦皆被吓出,狼奔豕突,蒙了头,到处乱撞乱跑。隐伏在数里外的燕、吴两军斥候,不觉因之两股颤栗,好似立足不稳;面色惨白,直欲提心在口。一呼之威,竟至于此!

三呼、三落。

鼓角声止。

凉风徐徐,原野安静。

军礼官在台下高声叫道:“大帅、少将军,诸将登台!”

在他身后,一百个挑选出来的大嗓门军汉排列得整整齐齐,应声同呼:“大帅、少将军,诸将登台!”

赛因赤答忽、王保保诸人相继上台。

……

“鞑子诸将鱼贯登台。”

“说了些什么?”

“检阅三军。”

赵过、潘贤二等面面相觑:“检阅三军?”

潘贤二蹙眉寻思稍顷,嘿然一笑,说道:“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检阅三军?哼哼,要不就是有诈,要不,……?”

“怎么样?”

“要不,就是在向咱们示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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