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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秀英原就看这褚梦麟极不顺眼,这男子若是爱拈花惹草,女人眼里便不是个好人,听着他倒了霉,心里真是意。李妈妈笑扶着她坐下,陪笑道:“也是报应了。”
秀英问道:“这些可是真?”
李妈妈道:“我往大相国寺为哥儿姐儿烧香,听着那头几位娘子悄声儿说哩。我不敢上前问人家娘子,转与伏待她们大姐说了几句儿,这才听着。底下人嘴里说,有时候比上头知道还多哩。”
秀英皱眉道:“闹到这般田地,那李相公也不管?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闺女外孙折里头哩。我听官人说,褚梦麟为人讨厌,他那儿子褚晋却是个好,李相公倒舍得?再怎么着,褚晋也是姓个褚,褚梦麟不好,褚晋又如何能好?”
李妈妈摇头道:“这我便不晓得了。左右不过如此,总是要叫父亲兄弟拖累了。姓褚家里一团乱麻,妾生倒罢了,婢子生也都要上了族谱儿,那算是正经兄弟了,如何撕得开?女人这一辈子,不求嫁个王侯尊荣,能得个知疼着热与正头娘子做脸便是好了。说来咱家姐儿真个有福气,太子原就是个好,现也一意护着家。”
秀英道:“可不是!”说一回褚梦麟倒霉事好解一解恨,却又将话锋儿一转,问起自家事来,“可都叫他们老实些儿了?咱家也不幸挨着了那御史参,京里人眼睛现都盯着褚梦麟不假,咱家一有不慎,保不齐就又要盯着咱了。”
李妈妈笑道:“您只管放心来,叫官人收拾一阵,现都老实多了。张家两位小郎并辰哥都用心读书,也不敢胡乱逛。”秀英听着林辰名字,没来由一阵烦躁,道:“辰哥也是个投错了胎,摊上这些个亲戚,甩又甩不脱,管又不服管,还有那样一个糊涂祖母。”李妈妈知她不喜欢林家了,跟着说几句辰哥可惜,借着骂林家两句与她解气。
主仆两个说一回,秀英便说:“又将到晌午了,妈妈去看厨下饭食做得怎样了,热热装了去送与金哥。”金哥年方九岁,暂附学于梁宿之家学,洪谦之意,待到他十一、二岁上,再送往石渠书院里读书去。眼下年纪幼小,洪谦还想看着他两年,好生关怀。
李妈妈应了声儿往厨下去看袁妈妈。袁妈妈手艺江州自是好,到了京城便略有不足,然因她是家中老人,主人家信任她,她便依旧领着灶上差使,掌管一应事务。金哥饭食现却是她亲手造办,仔细做一个八宝肉、一个碟蜜火腿、将香菇炖了子鸡、一道蒸鸭,配一碗莼菜银鱼羹,佐一碗香米饭。叫李妈妈一一看了,却取干净食盒装好,又取金哥随侍书童之饭食,另以食盒装了,方命人送出去与金哥吃。
送饭不敢怠慢,又稳又,一路自侯府奔至梁氏家学里。家学规矩颇严,到得早了,只好候着,晚了,也不能进去打搅。饭送到时,时候刚好,金哥只携了一个十岁书童唤做个观棋伺候,见饭到了,观棋先取了金哥食盒,寻张干净桌儿摆上。莼菜江州时并不难得,京城里却是难得之肴,金哥吃得痛。观棋伏侍金哥吃完,才取自己那一份,一荤一素一汤一饭,也是干净整洁,荤是炖肉,素是豆芽,汤是青菜,饭也是白米饭。
食讫,将食盒一收,交付来人携回。不多时,金哥又要去上课,这观棋便檐下与一干书童闲话。却听内里一个梁氏亲眷家十三、四岁书童说起褚梦麟之事。梁氏显宦,姻亲众多,内里有一个却与李长泽岳家有些关系,语及褚梦麟自然是全无好话。
这年长书童笑道:“咱做书童儿,也算是哥儿小郎们心腹了,但有事,须劝着些儿,免得误了哥儿也误了自己。真个有甚错事,非止眼下叫打上一顿了账,祸事还后头哩。便说这褚官人,他那一个爱妾出女儿因他百般疼爱,强与寻了个高门嫁入……”
但凡爱惜子女,哪个肯叫儿女吃苦?哪个好人家肯与这褚家结亲?褚晋能娶个好妻,是因正室所出,又有宰相外祖父,褚晋自己也争气、人品亦好,那已致了仕天章阁大学士方肯将孙女儿嫁与褚晋。旁庶出却没这个好命了,无不是褚梦麟诸般谋划方结了好亲事。
这个庶女排行第一,是褚梦麟头个女儿,自然爱若珍宝。李五姐照个庶女样子与她说亲,非止这褚大姐与其母觉着委屈,褚梦麟也以女婿门第太低。亲为褚大姐择了郢侯嫡出幼子温驰,又厚与嫁妆。李五姐叫打了脸,脸儿也气黄了,索性甩手儿不管了。但有庶子庶女婚事,悉推了,只说:“他们生母既已养了他们十几年,情谊深厚,这婚事又不叫她们做主,岂不伤心?”
想那正经人家,谁个肯叫儿女出来被旁人家婢妾相看?又有几个肯拿旁人家婢妾做上宾?没有了李五姐,这些个妾出门儿也没个人肯搭理,纵有搭理,也是想巴结这褚梦麟,褚梦麟又如何看得上?且,谁家结亲不挑嫡庶?褚梦麟择婿还要个高门嫡子,难不成旁人家便不挑剔他家庶出了?少不得要求到李五姐头上,李五姐却又抢先病了。
恰遇着褚母过世,亲便也不再议了,都回去守孝。
因褚大姐守孝,她丈夫便收用了个婢子,现已生下了孩子,却不叫她抱养也不去母留子,还叫这孩子管那婢子叫声“娘”,又叫婢子之母“外祖母”。
郢侯家也不是甚无礼人家,却因褚大姐叫褚梦麟诸多娇惯带着丝娇气儿又颇自傲,娶她只为着幼子不能承嗣,又分不得太多家产,以褚梦麟虽无行却有才且有财,可提携看顾温驰,方才娶了他庶女。不想这褚大姐自家庶女出身,娘家时为她那做妾娘撒娇争宠,恨不得褚梦麟眼里只有她那婢妾娘,哪怕嫡妻都是粪土,只有她兄弟才是褚梦麟儿子,嫡兄却是个无用废人。
到了婆家,却将侍妾恨到了十二万分。千方百计将温驰身旁丫头或发卖或拿捏,令婆母不喜了起来。又觉嫂子们刻板无趣,每共处时总要占个先儿。也是她命好,生得也好,婚时丈夫也让着她些儿,叫她生了长子——愈发觉着站稳了脚。
没有婆母不想儿子成亲后收心、成家便能立业,却也没有婆母喜欢这样掐尖好强儿媳妇儿。因褚大姐是个庶出,却不以庶出为耻,反于褚梦麟归京时,携夫、子回娘家时,拜完李五姐,却叫儿子管她生母叫个“外祖母”,又撺掇温驰管个妾叫“岳母”。温驰不乐,她便丢脸色与温驰看。郢侯夫人听了气急败坏,是以对着温驰所为,温母也是睁一眼儿闭一眼儿。
褚大姐气恼,以为丈夫眼里没她,又打她脸,婆家合伙欺负她,赌气跑回娘家,只要拿捏着这温驰亲来接她回去,将那婢子打发了,又不令这庶子上了族谱才好。褚梦麟还要说她:“从容应对,过于刚烈恐丈夫不喜。慢慢儿哄着便是。”褚大姐却说:“他个幼子有个甚家业?将来还不是我嫁妆?他却弄上十个八个小妇养,他能养得活?还不是我嫁妆?爹与我嫁妆是疼我,难道是要疼他小妇与孽种?”褚梦麟一想也是,因褚晋太学读书未回,便使褚大姐同母弟褚凉去温家理论。
岂料这温驰家中幼子,父亲不好说,母亲却是真个心疼他,气性也是不小。闻说老婆跑了,也不去追,听了褚凉质问,却是不紧不慢回一句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令姐能命我嫡长子管个婢子叫外祖母,我一个庶子,又如何叫不得?难道他还能比大哥金贵?你能入褚氏族谱,我庶子自然也能入我温家族谱。李相爱女能容事,令姐也须得能忍。想来岳父大人与我,是同样心。”
褚凉也是个婢生子,听了这话气得要揪打温驰,他是心疼自家亲姐,袖子里早藏了根戒尺,抽出来便打。温驰也不是个好性儿,岂能坐以待毙?又他自家里,唤了人来将温驰一行捆了送还褚梦麟,又将原话儿说与褚梦麟听。自家却与一干朋友饮宴,且笑言:“有个不讲究岳父就是好!”
众书童儿听了,一哄而笑,又都捂了嘴儿,内里也有听得懂,也有半懂不懂,这便赖那年长书童解说。一来二去,也都学了些儿礼义。观棋回来说与金哥听,叫洪谦知道了,也赞梁氏家风:“旁人家里家仆绕舌只说家长里短,他家书童说家长里短也要讲到道理上。”
秀英道:“怪道他家能出个相公哩,也是人之常情。如此我便放心金哥了。明日是科进士离京,江州乡亲你须得再送上一送。”洪谦道:“我省得,酒楼已订好了,还是醉仙楼,想来褚某人如今是没那个心情与我争歌姬了。”说得秀英一指戳他额上:“又不说好话来,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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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果然没有褚梦麟搅局,洪谦语带歉意,举杯道:“近来我也是官司缠身,不好连累诸位,如今事毕,诸位又要离去,还请满饮此杯,他日再会,再纵酒高歌,多多亲近。”众皆举觞。
洪谦又特意嘱咐盛凯,这盛凯因年轻,殿试过后硬叫提进了进士后一名里,洪谦因其是同乡,也抽个空儿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儿,并不将他放京中,却走了那吏部尚书路子,将他往外放先做个辅官,也是积累些资历,回来才好说话。其中关切之意,不言自明。
这一回散去,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得了官儿见着这落了榜,先时还叹自己堪堪只好做一小官,此时便开怀了起来。那落了榜,也有羞于见人不来,也有欲趁此机会与这些个中了套个交情。无论中与不中,只消有心,总要拿个笑脸儿冲着洪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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