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蝉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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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李长泽自九哥处听其话意,并无起用褚梦麟之心，便放下一颗心来。虽说朝廷官员大半是读书人，好歹都有些公正之心，然朝堂行事，总免不了些个约定俗成。凡事一旦皇帝与首相皆不反对，除非激起公愤,否则此事便算是定了。洪谦之任命,便是因九哥提议,时任首相梁宿并不反对，故而成行。眼下不用褚梦麟,亦是官家与首相默契使然。

李长泽心头大为意，脚步也轻上几分，回往政事堂说：“官家已允此议，命我等议个章程出来。”田晃伸头看了一眼，道：“这却是先前不曾做过，非特要议如何收这税，还要议一议由何人来收哩。”靳敏道：“此事却是不小，眼下只是数州郡，待日后商路修得长了，单是收税之人便要不下万人。这些个人由谁来管，又要设官，既设官，又要发俸禄……”

余下两个心头都是一沉，眼下国库倒有一小半儿是因发官员俸禄而空，既有官员，又要有子弟受荫职，好似滚雪球儿一般，日后不定又是个吃钱庞然大物。凡这等冗官冗员，增时好增，裁汰之时却并不好裁汰，否则政事堂便不须如此发愁了。

朱震道：“丁太傅授课未归，不如等他来公议。”

李长泽点头道：“该当如此。”肚里却又打起腹稿来，纵是公议，他这任首相，也须有个大致章程才好，否则一问三不知，委实难堪。

田晃咳嗽一声，执起一份奏本来递与李长泽：“李兄还是先看看这个罢。”李长泽满目狐疑，田晃只作不曾看见。李长泽接了来一看，却是弹劾褚梦麟，登时面皮涨紫，怒道：“斯文扫地。”

原来这褚梦麟自罢职归乡，却不是个能闲得住人，正所谓囊锥露颖，好似身上拴着面铜锣，走到哪里都要带出些儿响动。褚梦麟为官多年，颇有些产业，不幸家中人口众多，花钱人多。原先生计不愁，乃是因他做着官儿，又有个为相岳父，是以人皆与他方便。如今他得罪了老岳父，连妻儿都不与他一处住了，他又不肯逐了姬妾认个错儿，镇日里携着姬妾胡混，如此下去，有何出头之日？

便有地方官查他限田之事，他原是个官儿，自有限田数额，如今只算是个前状元，得免税限田数额便不如前。又他家中原有些个有官职儿子，如今也是白身，再无起复之望。还有些个姬妾原也是仗着他宠爱，亦有些产业。总是叫人清算了。

便是褚梦麟昔日同年，听闻此事，也不好去相帮。实是他平日所为，颇有些宠妾灭妻之嫌。哪家气走了妻子不再想法儿接回来呢？他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要妻子了，连正经嫡长子都抛京中了，反拥着姬妾回乡。

恰他家乡县令是个书呆子，乃是举人出身，脑子读得颇方正，却又考不上进士。因不会做官，又不是那纪县令曾有个皇后做街坊，这辈子能做到县令便是到头儿了。接了上峰之令，叫他查这兼并之事。他读书人，平生也颇恨兼并，以兼并令百姓流失所，引得国家动荡，十分不好。逮着一个褚梦麟，便丁是丁卯是卯地查他，又令补税。

褚梦麟几个庶子虽名为庶出，实与嫡兄一般养大，因庶出，褚梦麟格外要养他们气势，恐出门叫人小瞧了去。不合此时内里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正年轻气盛之时，竟与官吏起了争执，进而大打出手。他爹原做高官之时，这便不算甚事，他爹如今不做高官了，他也没了荫职，便是大事。

原本可周旋事情，因这一闹，连褚梦麟也一道叫参了个“纵子行凶”、“罔顾法纪”、“兼并”。褚梦麟自出仕以来，因其特立独行与帷薄不修，挨过弹劾并不少，如今连罢职还能叫人弹劾，也算是一样本事了。李长泽虽厌恶褚梦麟，眼见他因庶子跋扈而惹来弹劾，依旧不能平和，恨恨道：“参个甚？依法办了谁还能说三道四不成？凭他也配人参？没浪费了笔墨！”

还是靳敏伸头来看了一回，便劝他：“褚梦麟总是状元出身，不同寻常百姓，地方上怕担干系，自然是要与朝廷说上一声儿。”

李长泽脸色变得阴沉，咬牙道：“此事我不好沾手，他种甚么因，便得什么果罢。”

田晃与靳敏两个交换了个眼色，又一齐看向丁玮，朱震于旁并不吭声。丁玮道：“此事听凭圣裁罢。”褚梦麟又不是李长泽儿子，当不得李长泽每每回护他，做人岳父都不管了，他们这些个外人又费甚力气去相帮一个不得圣心人呢？

果然，九哥看着了便极生气，虽有些疑心李长泽先说褚梦麟首倡征收路费之事是为此事做铺垫，心里实不愿纵容褚梦麟，也命秉公查处。幸而褚梦麟为官多年，颇有些积蓄，出钱为儿子赎了罪过，又补了税，才算了结此事。一来一往，时已入夏。

褚梦麟忽一日收着京中长子书信，言京中说他风评不好，请父亲约束家人，权做收敛。褚梦麟心中不，以这长子刻板冷漠，竟不回信，却又想既是京中对他有成见，原本同年等也不伸手援助，内里多半有他岳父意思，想来近期起复不得，不如另寻他途。此时他方觉得，无论做甚事，都离不得官员身份。又想曾与洪谦有些许交情，既是想求人办事，便须财物等，洪谦想是不甚好色，只好另以他物动其心。

然褚梦麟自罢职以来，诸事不顺，田地也要征税了，原先带着田地来相投农人也渐次离了去。办事须有银钱，如今朝廷有鼓励工商之意，不若以此重发家。他素来有决断，想做便做，便卷起袖子来，先察何物紧缺，亲往穗州等处摸门路，便立意于穗州左近建个工场，专一招了人来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