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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茂昌打顾昭那儿一回来,便去回了卢氏。
“母亲,人没见到,只听说小七叔患了咳嗽,还说……”
“还说什么?“卢氏顿时,心慌追问。
“也没什么,倒是细仔比以前客气,只说身上不利索,旁个孩儿也没敢多问,只怕小叔叔多心。”顾茂昌疑迟着说。
顾茂昌告退后,卢氏左思右想,总觉着这里面有事儿。小七说是要跟大老爷巡边的,这才刚到顾老二那里,就半道折了回来,便是折回来,也该到府里来说一声的,怎竟连小四都避着不见?府上没人招惹小七啊。想小七爷跟老爷向来亲厚,素日里弟友兄恭,除了在说亲那事儿上犯过拧,平日也没见小七恼过人。
想到小七那时的行状,再瞅瞅眼下,这是这般犯了小七的忌,那顾山两口子向来心思重,自己揣了坏水儿,拿着老爷当炮轰,恼了小七。
小七那人古怪,旁个还好说,只亲事上犯了拧,谁说谁恼,若是生气,一定是从这来的。
虽说,长兄为父,可顾家这几个兄长,现在再来管,却都晚了,只自己老爷憨傻,也算是憨有憨的福分。
再者,便是说亲事,哪里轮到你老二家多这个事充这个大去?便是想捡便宜也没这般不顾脸面的做法!反反复复卢氏寻思了一晚,也没想出个妥贴的法子。翌日大早,便打发红药去把苏氏叫了来。
苏氏进门便问道:母亲着急唤我,所为何事?
卢氏叹了口气,说:“你说,你七叔打北边回来也不说跟家里说一声,这也便罢了,我打发了老四去问,还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知你七叔犯的哪门子脾气。”
苏氏也不便随意揣测他们在北边发生的事,略沉思了一会儿说:“七叔跟咱一向亲近,怎么出趟门便生疏起来,既他不愿见老四,何不让茂丙去问问,茂丙向来与七叔亲厚,走动得也频繁。”
“那茂丙是跟你七叔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主儿,只怕他不答应”卢氏道。
“这倒也是。”苏氏沉吟半晌,忽又道:“母亲,我这么想,既见不到七叔,我们找个由头把他请回来可好?
卢氏婆媳正絮絮叨叨说话,陶若来禀:“老太太,四老太爷家的大姑奶来了。”
卢氏与苏氏,相视一笑,心下各自有了盘算,却也来不及多加商议。
苏氏随口道:“正想这位姑奶奶呢,她便来了。”
卢氏跟苏氏说:“快去迎一下。”
顾瑾瑜款款而来,只见她头髻反绾,鬃边斜簪点翠梅花簪,金镶玉圆珠耳环轻轻打晃,身着银色素绒绣花袄,双蝶云形千水裙,通体素雅无华,珠圆玉润,只觉十分熨贴。苏氏连忙走去,一把拉起顾瑾瑜的手,边上下打量,边啧啧称赞:“我道是谁呢,瑾瑜姑奶奶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竟不敢认了。真不愧是咱家出去的姑奶奶,这身气派学也是也不来的,母亲瞧瞧可是?”
顾瑾瑜心知苏氏说笑,微微一笑,她人生最狼狈的样儿苏氏也不是没看过,因此,也不搭苏氏的话头,先问了安,卢氏叫人搬了绣墩儿,她这才坐下,从卢氏的身体问到家中老小。
老年人,难免有些抱怨,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拐到了哪里,不是苏氏拖回来,许太阳老爷下山了也问不到正地方。
瑾瑜看她们有事,就忙说道:“来上京也有些时日了,蒙伯父伯母照顾,这几日看府上忙乱,也就不敢带他(她女婿)来打搅,诸多失礼之处,还要嫂嫂替瑾瑜多加美言呢。”
苏氏啐了她一口:“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坏了,这是在自己家里呢,学那些不着调的客气,明儿再敢这样,直接大棒子打出去。”她亲昵的拍拍瑾瑜的手笑着说:“你我两家,与他们也不一样,一来是山高皇帝远,二来,甭看咱家老太爷心粗,可心里放得下的晚辈,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你自心里清楚就好。”
瑾瑜闻言,自是感动。
卢氏闲闲问候:“淮南道那边不及这里热闹,瑾瑜住的可还习惯?原想让你跟我儿这住,又顾及姑爷的面子,我琢磨想姑爷是读书人,淮南道那里聚居的也尽是仕人,便让苏氏安排你那里住了。”
瑾瑜有些过意不去,略歉身道:“我与钱说已习惯这种僻静处所,往那喧嚣地,只怕睡不好觉呢。蒙伯母大嫂顾念,一早就替瑾瑜安排的妥妥帖帖没半处不好,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怨,只恨我娘家不顶事儿,大老远我们奔了来,到了那边,家不是家,哥不是哥……”
话说到这里,她又难过起来,她是有家里以前的印象的,女人家心思细腻,常常想起,又看到其他几房人丁旺盛,两相对比,就更加难受。
这三个人又对着抹了一回眼泪,那一对儿又拐了弯儿,开始堂而皇之的说那边顾茂甲跟她嫂子文氏的不是,
苏氏又气又笑,干巴巴的微微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是老太爷的意思,四叔早去,顾家女儿,自当是我们长房来照应,你与茂丙也就差是我们老太太肚子里生一会的,你说是也不是?”
顾瑾瑜只能说是,又准备行礼,被卢氏先拉住了。道:“你这孩子,咱们娘母多年不见,可不必这般拘礼。”瑾瑜便住了脚。
“虽则你们都已自立门户,毕竟是长辈总是放心不下小辈。”苏氏呷一口茶,感叹。
瑾瑜只觉今儿古怪透了,便也顺着她端起茶,掀开碗盖,只见茶如琥珀色,醇暖之意扑鼻,轻轻抿了一口,她这才说道:“天下父母都是一般无二的,不过我瞧着伯娘还好,走之前啥样儿,如今也是啥样,可见伯娘含怡弄孙,日子过得自在。”
卢氏点头得意道:“可不是,我现下是什么都不管的,只叫他们去就是。”
瑾瑜顿时捂嘴笑了起来。
苏氏万万不能忍了,她放下茶盏,无奈的拍拍手:“哎呦我的亲娘,这拐来拐去的可不是憋死人了。”
她站起来,拉住瑾瑜的手道:“哎呦,好妹妹,我也不瞒着了,都是亲人己人,今儿也是求妹妹来了。”
瑾瑜赶忙道:“什么求不求的,嫂子万不敢外道,直说便是。”
卢氏有些没意思,老太太讪讪的笑笑道:“哎呦,我这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你瞧瞧,只说是有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阵子茂甲与你母亲闹了些个不愉快,原也平息了,如今更加好了,你大哥呢把爵位让给允克,自个儿落了个清静,这也罢了,只当日闹得离谱,虽你来了也未必劝得住,却无论如何得让你知情,便给你捎了信去。”卢氏边说边思量,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便隐去那些不堪的细节,只略略地提了一下。
瑾瑜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又时过境迁,对高氏便少了许多怨恨,只淡淡地说:“我那母亲,如今也是有了年岁的人,经这事儿一折腾,倒也希望她老人家能安度晚年,奈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晚辈们不便过于苛求,随她吧。”瑾瑜叹口气,又说道:“现在最让我放不下是茂丙,劳烦伯伯伯娘费心,小叔叔看顾,茂丙现在出息了,可眼下他也不小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卢氏插了一句,苏氏赶紧上去帮她捏肩膀。
瑾瑜就不能提她家那点子难受事儿,这一说就有些犯了唠叨:“那就是个千年顽石,万年金刚的倔巴头子,毛驴还有个顺着摸的时候……本没指望母亲什么,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可以替他张罗,可,这京里谁不知道谁家?
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一听是我家,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那低门小户的姑娘,又入不了我的眼,真是急死人了,这次来也是想求伯母大嫂帮着物色一下。”
卢氏往苏氏那边瞟了一眼,正遇上苏氏正看过来,轻咳了一声,饮了一口茶,道:“这……茂丙未见得听我们的,他与他小叔叔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儿回来还没见人影呢!”
“这个丧了良心的倒霉东西!”瑾瑜这几年也涨了脾气,一听就火了。
她骂了一句,又想着这是自己最亲厚的弟弟,还得帮他添两句好话:“茂丙那孩子,说懂事比谁都懂事,若玩心起来,也浑没个正形儿,怕是什么都记不得,高兴了,东西一车一车的,不高兴了,大半年都不捎信来,哪里还挂得起我这姐姐。这么些年没见,怪想他的。”顾瑾瑜说着,眼圈有些泛红。“他……在就在京里么?他们说,他自己的府里也是不常去的,平常都在哪儿住呢?”
“这倒不大清楚,倒是常粘着你七叔。”苏氏暗松一口气,心说,总算快扯到正主儿身上了。
说到茂丙,顾瑾瑜有些焦急,便说道:“既是如此,明早我便去拜见七叔,一并问问小丙近况。”
苏氏笑道:“瞧瞧,这跟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求的就是这件事儿!你可不知道,小四去那边问了几次,人都没见到!那边只说是小叔叔身体不大爽快,想是一路车马劳顿,累到了,我们自打听了,这心忽忽悠悠的,我们老太爷也不在家,这实在不方便,茂丙见天在那边,你伯娘的意思,也别惊动你小叔叔……”
苏氏的手掌在身前拐了个弯儿,扬扬眉毛:“你去问问,悄悄那股气路堵住了,回来我们也好应对。“
顾瑾瑜也不是个傻子,当下就明白一点点了,顿时她心下觉得有些惆怅,又推辞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卢氏和苏氏又跟瑾瑜一顿嘘寒问暖,说了些家常体己话,又拉着瑾瑜吃过饭,便散了。
顾昭在家里憋坏水儿,他这人从不觉着自己有多高尚,原他心里就觉着对不住阿润,翻来覆去闷闷不乐。
自个儿耗心费力硬生生地造了个护帝星这个弥天大谎,原想顾家因此能兴个十代百代,偏偏自己管得了眼前顾不得远处,一个顾老二,便是其余几位手握重兵的哥哥的缩影,恃宠而骄铺张自大得不成样子,护帝星,护帝星,阿润,因我这一己私念,要给你惹大麻烦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想起,他跟阿润才是一家人呢,旁人……旁人人家有自己的家,该算计他,还不是照样算计?
怀着这样的赎罪心情,他是很想将迁丁司的事情做好的,可是,世上的事儿,你想不到的地方,就有不长眼的帮你捅娄子。
顾昭心情不好,阿润就心情不好,阿润心情不好,大臣们心情就不好,大臣们心情不好,那么……全天下也就不好了……
阿润心里记挂阿昭尚在病中,又分别多时,手头事务便无心处置,便先去太后那边问了安,挨到天刚擦黑,就急匆匆回了华严宫,关好宫门,一路颠着软兜奔后院去了。
进得家门,边换衣裳,边细细问了顾昭的日常,又特意吩咐了些清淡的粥饭,径自往顾昭那边去。见顾昭正出神,连他回来也没听到,便捞了一件厚衣服给顾昭披上,又挨身坐过去,摸摸顾昭的额头,比比自己,心觉无碍,便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要给你收魂么??”一边又起身把碗拿来哄顾昭吃。
顾昭不说话,只拽着阿润衣袖,把头倚了过去,阿润又伸手把顾昭拢入怀中,替顾昭调了个舒适位置,心道:“听说你憋坏水呢?”
顾昭懒洋洋的靠着:“怎么,不许憋啊?心疼你儿子了?也是,你们是一家的,我算谁呢,就没见过这样的,旁人是一家人拧成一股子,你家这几个倒好……”
阿润嗤笑:“哎哎,快打住吧,出去几天,哪里学来的野调无腔,我可没招惹你,我巴不得你成天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过呢,管那么多闲事儿作甚?”
顾昭讥讽她:“我倒是不想管,架不住找了个穷耗子,还是饿了两朝没家底儿的穷耗子,旁人做皇帝那是酒山肉海,金山银山不见得,好歹也有几块铁压压秤底儿,你倒好,要啥没啥,你说说,我是憨了,傻了,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阿润脸皮厚的很,完全不在意的说:“对呀,你这么就看上我了呢?”
顾昭大怒,仰脸啃了他一口。
“付季!那小子倒是有孝心,病都没好呢就拿那些糟心烂事儿来搅扰我家阿昭!“阿润冷哼。
顾昭说:“你别说他,他跟了我也够可怜的,你听听外面怎么说呢,顾氏门下走狗!凭他的才干,做什么不好,现下顶着这样的名声,怕是一辈子都毁了,我告诉你啊,回头妥了,叫他去跟元秀两天儿,好歹也算是东宫班底,人可是我打小带大的……。”
他不这么说倒好了,一说,阿润就笑了起来,他笑这人着实有趣儿,他几年才多大,还打小带大的。
顾昭拖过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道:“真的,在这里住着一个鸡皮鹤发的干巴巴的老头儿……”
阿润笑的更加厉害,他放开顾昭摊手摊脚的躺在床上边笑,边叹息:“人老金山主都恨不得脱了猴毛装点白嫩,你见天说自己这样老了,那样老了……”他又坐起来,搂着顾昭在他耳边哈气:“其实是嫌弃我老了吧?”
“滚!”跟内心自卑的人简直无法交流。
阿润轻声道:“滚哪里去?那里我也呆不住,不逗你了!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已着付季查去了。迁丁一事,自来涉事甚多,饶你是个玲珑人,抵得了八面也难挡天设地算,那些人几百年就这个套路,你只管瞧着……
事情既是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人做事能一劳永逸,边出错,边往前做就是了,非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纵是你不疼惜自个儿,也不顾念我么?”
顾昭笑笑,“巴巴儿的赶回来,你当我是心疼迁丁司那群混蛋吗!”
“这话我听着虚,不是被人算计逃回来了?”
“呦,你知道啊,是呀,是呀,我都忘了,您是皇帝陛下,什么能瞒得过您啊!”该死的封建帝王。
阿润才不接这个茬:“你就是个窝里横,也就是欺负我。”
顾昭都气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翻身躺倒一边,拖过一本书看了起来,阿润见他生气,也不哄他,哄了也没用,这驴毛是竖着的。
“我跟你说,金老头最近上蹿下跳的。”阿润夺了顾昭的书,将他的脑袋使劲儿掰到自己面前。
受顾昭影响,阿润也觉金山主不似当初传说里的光芒丈般神圣,加之金山主一副拜金的模样,便换了金老头这样的称呼。“那金老头拿我大梁头一份儿的高禄,该替朕多分点忧,可我看他也是四处观望,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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