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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息到处喷吐溪畔湿漉的草地与树林瞬间变成恐怖的火场。
那名小道僮背对着小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惧地低着头闭着眼睛只是把怀里的木盆抱的紧紧的。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溪畔终于安静下来。
小道僮鼓起勇气回头望去只见溪水清澈溪两岸的火也已经熄了只有被烧焦的树木与烤裂的石头在述说先前那场战斗的恐怖。
云雾深处传来一声龙啸。啸声里满是痛楚、不甘和怅悔它在告诉整个世界五片大陆自己先前的犹豫带来了怎样沉痛的遗憾。
小道僮吓了一跳单手抱着木盆从溪里一瘸一拐地爬上岸走到那名中年道人的身边怯怯地望向云雾深处。
中年道人伸手掸熄肩头的火焰。
小道僮想起什么有些困难地把木盆举起来。
中年道人接过木盆把盆里那名婴儿轻轻抱起右手指尖隔着麻布落在婴儿的身体上下一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的命……真的很不好。”他看着被麻布裹着的婴儿怜悯说道。
……
……
东土大陆的东方有个叫西宁的小镇小镇外有条小溪溪畔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却没有僧人只有一名中年道人带着个两个徒儿在此修行悟道。
山是无名青山庙是废弃佛庙两名徒儿大的道号余人小的叫陈长生。
西宁镇在周国境内。大周王朝自八百年前起立道教为国教直至如今正统年间国教一统天下更是尊崇按道理来说师徒三人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无奈西宁镇太过偏远那座破庙更加偏远平日里人烟罕见所以只能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道人自然要修道。当今世间修行法门无数那中年道人所授的道法与别的宗派道法截然不同不讲究修行体悟不理会命星坐照不关心神魂淬炼只是一字记之曰:背。
余人自幼便开始背诵道门典籍陈长生更是刚睁开眼睛便要被迫对着那些泛着黄的旧书发呆他最开始认识的东西便是满屋子的道经典籍学会说话后便开始学认字然后便开始背诵那些道经典籍上的文字。
诵而时习之以至能够熟背如流这便是破庙里两个小道僮的生活。
清晨醒来他们在背书烈日炎火他们在背书暮钟破哑里他们在背书。春暖花开夏雷震震秋风萧瑟冬雪凄寒他们在垄上在溪畔在树下在梅边捧着道经不停地读着背着不知时间之渐逝。
破庙里有整整一间屋堆满了道经书卷余人七岁的时候曾经无聊数过足足有三千卷大道三千卷一卷或数百字或千余字最短的神明经不过三百一十四字最长的长生经却足足有两万余字这便是他们要背下的所有。
师兄弟二人不停地背诵只求记住不求甚解他们早就清楚师父永远不会回答自己对道藏的任何疑问只会说:“记住自然就能明白。”
对于世间那些贪玩的启蒙孩童们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是难以想象好在青山荒僻少见人烟无外物萦怀可以专心两个小道僮性情特异竟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背着不知不觉便过了数年。
某一天数年没有停止的读书声停止。两个孩子坐在山石上肩并肩一本书搭在两人膝盖上看一眼书又相互对视都有些神情茫然。
此时他们已经背到了最后一卷却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因为他们看不懂这卷道典上的文字很陌生——准确来说是很怪那些偏旁部首和笔画明明都认识组合起来却成了完全古怪的东西怎么读?什么意思?
二人回到庙里寻到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说道:“大道三千你们看的是最后一卷这卷一千六百零一字相传其间隐着天道终义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领悟其中的意思更何况你们?”
陈长生问道:“师父你也不懂?”
中年道人摇头说道:“没有谁敢说自己真的懂我也不能。”
师兄弟对视一眼觉得有些遗憾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把三千道藏背到今日只差一卷未能竞全功自然不会喜悦。但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从懵懂时便开始与道经相伴性情也有些清淡二人准备转身离开。
便在这时中年道人继续说道:“……但是我能读。”
自那日起中年道人开始讲授道典最后一卷的读法逐字传授读音那些发音特别怪异很简单的单音节却要利用喉咙里的某块肌肉对声带也有特殊的要求总之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陈长生完全不明白只是像小鸭子般老老实实按着师父教的发音模拟余人却偶尔会想起很多年前在溪畔师父对着那个恐怖生物说出的那个字。
余人和陈长生用了很长时间终于掌握了那一千六百零一个字的读音却依然不解其意问中年道人也得不到解答其时他们已经在这最后一卷上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然后他们开始像以前那样捧着最后一卷继续诵读直到能够背下。
当他们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背道典的生活时中年道人要求他们开始读第二遍无奈的孩子们被迫再次开始重复或者正是因为重复这一遍对道藏的颂读他们反而觉得辛苦许多甚至觉得有些苦不堪言。
也正是到这时候他们才开始生出不解师父为什么要自己二人读这些道经?为什么不教自己修行?明明道经上面写过道人应该修道应该追求长生才是啊。
其时余人十岁陈长生六岁半也正是在这年秋天有白鹤破云而来带来了远方故人的问候以及一封绢书绢书上写着生辰八字还有一份婚书以及信物——某位曾经被中年道人所救的达官贵人想要践行当年的承诺。
中年道人看着婚书微笑不语然后望向两名徒儿。余人摆手指着自己那只不能视物的眼睛微笑拒绝陈长生神情惘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地接过婚书从此便有了一个未婚妻。
其后数年间每逢年节时那只白鹤便会破云应期而至带来京都那位贵人的问候还会捎带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小礼物送给陈长生。
陈长生渐渐明事知道婚约意味着什么每每在夜里借着星光看着那封静静躺在抽屉里的婚书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想着那位听说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未婚妻有些宁静的喜悦有些害羞更多惘然。
平静的读书生涯在陈长生十岁的时候出现了一次意外。某夜他第七十二次重新背诵完道藏最后一卷的一千六百零一字后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飘离了身体开始在青山里的树林里飘拂他就此昏睡不起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异香。
不是花香不是叶香也不是脂粉香。说淡却在夜风吹拂下久久不散说浓飘入鼻端却是那般的飘渺不像是人间能够出现的香味无法捉摸极为诱人。
最先发现陈长生情况的是余人闻着那道异香他的神色变得极为严峻。
树叶遮蔽略幽暗的青山里有狮吼虎啸有鹤舞蛟突有本应夏夜才会出现的如雷蛙鸣青山东方那片无人敢进的云雾深处隐隐出现一道巨大的阴影不知是何生物在无数生命贪婪敬畏眼光的注视下陈长生散发着异香闭着眼睛沉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余人在榻旁拼命地扇着风想要把陈长生身上的香味扇走因为那道香味让他口齿生津让他生出一种很古怪、很恐怖的念头他必须扇风把这个念头也扇走。
中年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厢房里他站在榻畔看着紧闭双眼的陈长生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因又在何处呢?”
一夜时间过去。
晨光洒落青山的那瞬间陈长生身上的异香骤然敛没再也闻不到丝毫他回复了从前的模样青山里的万千奇兽还有云后那道恐怖的身影也不知何时离去。
余人看着沉睡中的师弟终于不再惊慌嘘了口气想要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才发现肩膀因为拼命地摇了一夜的扇而痛的无法动作。
陈长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虽然沉睡一夜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神情痛苦的师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问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中年道人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有病。”
按照中年道人的说法陈长生的病是因为先天体虚身体里的九段经脉不能相连昨夜的异香便是神魂无法中继循环只能被迫随着汗排出那些汗水里面是人不可或缺的神魂精华自然带着一种异香这是一种怪病。
“那……您能治吗?”
“不能没有人能。”
“不能治的病……那是命吧?”
“是的那就是你的命。”
……
……
自十岁生辰之后那只白鹤便再也没有来过青山京都那边断了消息婚书的另一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陈长生偶尔站在溪畔看着西方会想起这件事情。
当然他想的更多的事情还是自己的病或者说命……他没有变得虚弱除了有些容易犯困之外看着极为健康根本不像个早夭之人他甚至开始怀疑师父的判断。可如果师父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怎么办?陈长生决离开破庙去繁华的人世间看看趁自己还能看他要去看看传说中的天书陵还要去把那门婚事退掉。
“老师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京都。”
“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着。”
“我说过那不是病是命。”
“我想改命。”
“八百年来只有三个人改命成功过。”
“那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是的。”
“我不是但我也想试试。”
京都陈长生总是要去的无论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病他总是要去的不止是因为他要改命也因为婚书的另一边在京都。
他收拾行李接过余人师兄递过来的那把小剑转身离开。
十四岁的少年道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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