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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一起头,底下另外几个也竞相把礼物呈上。

“在下家底浅薄,可比不得孙兄如此手笔,眼下只有一件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打开,一片光彩。

“夏日炎暑,但却不可贪凉,在下久居江淮,便送上一套滑丝被予师师姑娘。”红布揭开,一条捻金银丝线的滑丝锦被耀人眼球。

……

其后种种,在陈迪眼中更是刺眼,他捏紧了酒尊,里头的公雅酒也染上了金色,最后都不知在这片金光觥筹间浑噩了多久,等出来时,已是人去烟消,府门前的灯笼也被取了下来,使得这条巷子变得更为萧索了。

“少爷……”

“回吧。”

他刚上了马车,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子杞兄且慢~~”

驾车追过去的不是陈午是谁,旁边挨着坐的还有偷笑的申立。

转眼间,这三人已是坐在了长庆楼雅间里喝酒了,酒酣意恬间,各自抒发着生活的困苦,甚至是摔杯摔碗,陈午和申立两人通过不断贬孙大肥来获取陈迪的信任,完全是同仇敌忾一般。

“我也是看他们不顺,不就有几个臭钱么,等下回咱们也找回场子来~~”

“这……”陈迪咬住了尊角口,他家里的财政都是妻子一手把持,就是为了防他出去寻花问柳,不过……即便如此,他陈家也确实不算是大富大贵之家,若不是如今曾布入了执政,把他父亲提了上来,怕是连每日在矾楼里吃酒的钱儿都紧张,此下想来实在唏嘘,便是与面前这俩“知己”大诉了回衷肠,而陈午也极为老成的跟着感慨,就差没抚须了,逗得申立涨红了脸却不好笑出来,被陈午桌底下踹了一脚后才收敛了。

陈午怒拍了记案子,汤羹四溢,“子杞勿急,来钱还不容易,你混迹京师已久,难道不知道赌场出财爷?”

“可是我没什么本钱,再说……”,“什么再说它说的,走吧!今儿我请客,赢得算你,输的算我。”

“这怎么可以……”

“都咱们陈家人,有啥客气的。”

就这样,马车停在了城北的庆阳赌坊前,一进一出,这原本拉长了苦脸的陈迪顿时是变了精气神,揣着那近千两的银子,就是旁边那家仆也是瞪大了眼睛,他虽然听过一些穷途末路者一夜暴富,但也只是听说,没想到今儿居然真这么走运,连开了五把豹子,陈迪兴头上,抓了一把银子丢给他。

“谢少爷赏赐!”

陈迪醉醺醺的,不过倒也没忘陈午,推说着一定要让陈午分一半去,不过就他目前这状态,显然无法组织好具有逻辑性的语言让陈午收下,最后只得被陈午撵上了车。

“子杞兄慢走。”

陈迪也是招手,“那改日再叙。”

待马车消隐在黑暗中后。陈午的脸上的笑容才散了去,申立这时候倒也不笑了。

“我说陈哥儿,这家伙会上套嘛,看他那怂样。别到时候洒了冤枉钱,赌坊的谢老二可不给你讲人情。”

陈午冷哼了声,“看着吧。”

……

……

******************************

同样的晚上的,同样的一圆月亮,在蔡府庭院上却是别样的氛围。热闹归于前堂散尽的宴席,是女眷大妇们叨絮家常的时候,对于这堂子家宴,苏进的受邀的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而且蔡京对这苏仲耕的赏识就是府里的女眷都看的出来,打头就是拿今天的报纸儿说事。笑言着今后是不能吃鹌鹑羹了。那份豁达言笑。绝不是对一个外人该有的,而后来也证实了他们的揣测,在席的几个蔡氏女郎脸上隐现异容。虽说对苏进的野志曲艺欣赏倍至,但那也只停留在欣赏。

“大伯怎得会有这想法,父亲可清楚?”

“呵,那你就得去问他了。”

蔡薇虽是蔡卞女,但她更是蔡氏族女,如若真要到政治联姻的地步,那她也不至于矫情,只不过作为前国家执政之女,对于商贾的粗略看法还是很合情理的。她与父亲蔡卞就此交流着,并从前堂行至后庭。

“前些天女儿去见了见李格非家的千金。果真是聪颖广学,若是男儿身,怕也能如父亲那般少年及第,不过女儿是有些纳罕,这等才学家世,怎得会与那市坊商户扯上干系。”

明月光辉照进廊子里,将蔡卞清矍的霜鬓映衬的很明显,他停了下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间事难料,莫恨识人浅。”

蔡薇不明所以的看了父亲一眼,见这父亲目落庭中,不禁顺过去看,呵,原来那商户正和蔡京在老槐树下喝茶,桌上摆着案棋秤,油灯自掌,倒还真有两分隐士气度。

“信探已经传回来了,如果没有问题,那明早就开始了。”苏进抿了口茶,从棋瓮里摸了枚棋子下了,对面的蔡京跟了一子才后才缓缓点头。

“这么乱的棋面也是该收拾了。”

他们俩在那边说话,不过看样子更是在沉心弈棋,偶尔几句闲话,所以没有发觉到近在廊子里的她,也不知何故使然,她和蔡卞都没有出声,就安静地站这头看,夜下梧桐,那安然的油灯与前堂的喧嚣意境两重。

“说来,今日见了吾弟,可有何想法?”

“蔡大夫乃真君子,与常人不同。”

“哈哈,那老夫呢?”

苏进抬头看他一眼,笑了,“蔡老乃真政客,与常人……亦不同。”

蔡京闻言大笑,亦不评价。廊子里的蔡薇却是蹙起了眉头,扶着栏杆的手也微紧了,“这人……难驭。”不过耳边却听到父亲的一声笑。

“这人,能用。”

等她转头去看时,蔡卞已是转身遥去了。

……

……

今日赴蔡京的宴,无非就是借此碰个头,江淮的局……也该了结了。

一身玄袍的他走在踊路街上,游人如织,百服艺人杂戏,对头的梨园子里传出来的逍遥游的乐声,把他淹没的更为彻底。

“交代给你的事如何了。”他也不知道对着谁说,不过还真有回应。

“陈家父子的性命你就不用担心了,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别怪我不提醒你,每天三波人的监视,你就是不想惹事也得出事。”

他停步,复而续行,抬眼就已经看见书斋门前的庄舟向他招手了。

“苏家少爷,今儿都活派完了,就等您回来收铺呢。”

苏进点点头,进了里屋后忽然道,“庄老爹,明儿一早你就叫上陈叔一起去元符收置余下地皮,还有,让那小子也去。”

“啊?”

……

……

******************************

在这片夜里,月亮并不都是圆的。

侍御史陈师锡府上,陈师锡长子陈祁怒气冲冲的闯进主堂里,正巧母亲又是在那儿凄哀诉愁,心里更是堵抑,将手里的报纸用力摔在案上。

“爹,你就看着那姓苏的在我们眼皮底下为所欲为?奕弟的死难道你已经忘了?”

上座的陈师锡本来就够心烦的,如今见长子如此目无尊长,当即就是把茶座上的盏子摔了个粉碎。

“混账!”

“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

陈祁冲劲儿稍稍一滞,不过还是努力保持住了态度,“反正这事就是爹的不是,你说要伺机而上,可我看到的都是爹无心暇顾。”

“混账!”陈师锡一记响案拍下,“你以为你爹是执政还是三衙?你以为杀人就是买把刀而已?”、“你爹只是个言官,种家和李家早就表了立场,若是一定要把事情闹开,那小畜生的丑事也都得被抖出来,你是想全家一起去塞北吃沙子啊!”

“可是……”

陈祁一时语滞,其母卢氏赶忙是出来调停,“好了好了,父子俩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祁儿,以后不准这么跟你爹说话,你爹有他的苦衷,奕儿如今有此一劫,也是……咎由自取。”她一把辛酸泪含下。

“娘……”

此时此景,陈师锡也恼怒不起来,他平复下情绪,将案子上的报纸丢下去。

“你以为你爹真什么事不做?”

他看着长子捡起报纸茫然的表情道,“这姓苏的平时极为小心,你下什么约都不赴,什么人都不搭,本是块铁桶料,你爹一时也难有完全之策,但是……错就错在他心太急,如今碰了这些东西,就是自曝其短,蠢货!”他甚至为对手惋惜。

“你看着,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底下的陈祁依旧不解的看向陈师锡,见到父亲那阴沉到脸皮底下的笑,忽然,感觉背骨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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