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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头!”康师傅硬将我推开坐直,笑嗔道,“快坐好,万一睡着了,一会儿到了织造署出去,一冷一热又该受凉了。”

“哎呀,不会睡着的!”我一斜身,又靠了回去。

“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坐好!”康师傅换了严肃的口气。

我没办法,只好自个儿坐了,挪到了车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瞧着五彩缤纷的街市。好吧,去不了,看一看总还可以的。

过了片刻,车子停了下来,外头的侍卫报说织造署到了。

穿上斗篷,我随着康师傅下了撵,抬眼一瞧,一片白茫茫啊——前来接驾的人员全体服素早已跪了一片,就连织造府门口也挂着白绸和白灯笼。

康师傅疾步上前,伸出双手,亲自搀扶起跪在最前头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妪,动情地道:“孙嬷嬷,您老快起来。”

“谢皇上!”孙嬷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显然是有些激动,紧握着康师傅的手站起身来,抬起头将康师傅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不觉就掉下泪来。“日日想,夜夜盼,可总算盼来了。”

“孙嬷嬷!”康师傅的眼眶也有些发红,“您老可千万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孙嬷嬷已哽得说不出话来,拿帕子擦了擦泪,点了点头,一眼看到了我,有些激动地道,“这是……这是……” 孙嬷嬷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康师傅。

“孙嬷嬷,这是禧儿。”康师傅接口道。

“见过孙奶奶!”我上前给孙嬷嬷行了个礼。

这个孙嬷嬷看上去慈眉善目,她望向康师傅的眼神,充满了慈爱,那是母亲看自己儿子的时候才有的目光。而从康师傅对这个孙嬷嬷的态度来看,非常地不一般,那眼神中的亲昵,甚在他面对皇太后孝惠时都未曾流露过。看到这种情形,我在感动的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件事——也许,可以从这位老太太身上找到点儿自由活动的机会。

“小禧儿?”孙嬷嬷亲昵地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惊喜地对康师傅道,“一晃都这么大了!奴婢在宫里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点大呢!记得那时候,她就只赖着皇上你,谁抱也不行!”

孙嬷嬷的这一番话,引得康师傅呵呵笑,我则有点窘迫——老人家就这样,总爱挖些陈年旧事!

“皇上,快请进吧。”一位面色白净,看上去年纪跟康师傅不相上下的男子提醒道。

孙嬷嬷道:“寅儿说得对!看奴婢都老糊涂了,大冬天的竟站在门口唠叨了半天,快进去吧。”。

哦,原来这个男子就是闻名已久的曹寅呐!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孙嬷嬷,您先请。” 康师傅亲自搀着孙嬷嬷,孙嬷嬷又一手牵了我,在曹寅的引领下,进了织造署。

到了东跨院正堂,康师傅端坐在首座,却坚持让孙嬷嬷也安坐了,才让曹寅和他的弟弟曹宣,领着府里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又行了三跪九叩礼,然后曹寅向康师傅一个个依次介绍,引荐家族成员,康师傅又赏赐了些财物,好一番折腾过后,其他人才散去,堂上只留下了孙嬷嬷,曹寅和曹宣。

我坐在一旁没吭声,只听着他们说话,听了半天,却发现他们绕来绕去就是围着一个话题——谁来继任江宁织造,曹寅还是曹宣?听孙嬷嬷的意思,好像是希望小儿子继承,曹寅在口头上也一再表示希望由弟弟来继承父亲的衣钵,康师傅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听着,并没表态,不过按照他刚刚在车里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推测,他应该更中意曹寅才对,只是碍于孙嬷嬷在场,不好公开表示罢了。

谁继承织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听着也乏味,再加上一动不动地装淑女其实很累,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呵欠。在场的人都停止了言论,齐齐转头望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趁机跟康师傅提道:“皇阿玛,我能不能在织造府署转转?”

孙嬷嬷道:“皇上,就让奴婢带着大公主在署里走走吧。”

“也好。”康师傅这回倒是答应地很爽快,又对曹宣道,“曹宣,你母亲年纪大了,你陪着也有个照应,朕有几句话要跟曹寅说。”

曹宣双膝跪地,向康师傅施了大礼后,便陪着我一同搀着孙嬷嬷出了正堂

织造署不小,据说是由前明的汉王府改建而成,共分三路,除却东跨院有五进院子是住宅外,西边的两路目前是辟为织造局和染织局,送到宫里的云锦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孙嬷嬷领着我参观完东跨院后,还预备带我去织造局看织锦,这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会乐呵呵地就跟着去了,可惜,这次我出来逛的目的不在此,而是要找机会,想法子让孙嬷嬷开口向康师傅提出让我在织造署逗留哪怕是半天也好,因为,按照刚才的观察,孙嬷嬷说话在康师傅那里还是管用的,这样,或许我就能想办法出去了。

于是我便推说有些累了,孙嬷嬷就带着我去了她的那进院子,吩咐丫头仆妇们上了一堆各色茶点招待我。在众多的茶点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五香豆,香味扑鼻,直穿肺腑啊!有多久没吃过这种五香豆了,没想到今儿竟然在江宁织造署里重逢了。这五香豆的出现,也给我提供了跟孙嬷嬷唠家常的话题。

“孙奶奶,这个是什么豆子啊?怎么这么好吃?”我明知故问。

“这个啊,是五香豆,金陵人又叫它‘状元豆’。”孙嬷嬷答道。

“为什么叫它‘状元豆’呢?”这个我倒真没听说过。

“因为江南的秀才们都喜欢带着它去贡院里赶考,还有人带着它考中状元的,久而久之,人们就叫它‘状元豆’啦 !”孙嬷嬷说着,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贡院?听说江南贡院就在秦淮河边是不是?”终于让我找到突破口了。

“是啊,大公主知道得不少呢。”孙嬷嬷赞道。

“也没有啦!”我谦虚了一下,道,“不过是在书里看到过,说金陵的十里秦淮是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简直是美轮美奂,我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啦。”

“要说秦淮河的风景确实是不错,这回来了金陵,正好可以去瞧瞧啊!”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连舀起的一颗五香豆都倒了回去。

“怎么了?”孙嬷嬷关切地问。

“孙奶奶!”我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腻到了孙嬷嬷的身边。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快跟奴婢说说。”孙嬷嬷怜爱地搂着我,关切地道。

“孙奶奶,您不知道,皇阿玛这回要我呆在将军署里念书,不许出去,我想看也没得看呐!”我这“控诉”虽然跟康师傅的原意稍微有些出入,但也接近百分之九十九了。老实说,跟着康师傅出去,前呼后拥的一大堆不说,还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倒真不如呆在将军署。

“这皇上也真是,都到金陵了,应该到处看看走走才是,怎么能这么拘着孩子呢?”孙嬷嬷果然不同凡响,敢这么说康师傅的,除了孝庄和孝惠,估计就只剩她老人家了。“大公主放心,一会儿奴婢去跟皇上说说,一定让你好好看看金陵的风光美景。”

“孙奶奶,您真好!”目的达成,我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孙嬷嬷。

“瞧把你给高兴的。”孙嬷嬷笑着拍了拍我的背。

“哦!对了,孙奶奶!”我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放开了孙嬷嬷,很一本正经地望着她。我这严肃的样子,唬得孙嬷嬷也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

“您跟皇阿玛说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是我想看风景,您就说……您就说是您想让我到这儿来陪您两天,成不?”唉,我说着都感觉要脸红,竟然教唆老人家撒谎。可不这么办不行啊,要是被康师傅知道了我的真实目的,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下场惨烈。

“奴婢明白!”孙嬷嬷呵呵笑道,“想当年,你皇阿玛小时候也……”

“嗯?皇阿玛小时候怎么样?”我的好奇心被孙嬷嬷说了一半的话挑起来了。难道康师傅还有“秘史”?

孙嬷嬷愣了片刻,随即摇手道:“咳,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说了。”

“孙奶奶,您就说说嘛!我就喜欢听‘陈芝麻烂谷子’最有意思了!”我摇着孙嬷嬷的胳膊央求着。要是能挖出来一两件康师傅小时候的“糗事”,说不定哪天他训我的时候,就能当作“秘密武器”使用,妙极!

“哎呀,老了,记不清咯!”孙嬷嬷开始打“马虎眼”,看来是要维护康师傅的“光辉形象”。

“孙奶奶,孙奶奶!您就说一个嘛,就一个,就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哪能轻易放弃。

“禧儿!又胡闹!”康师傅的声音冷不丁的身后响起。我转头一瞧,康师傅不知何时已进得堂内,正皱眉瞪视着我,身后跟着曹寅。守在门口的那些仆妇们俱已跪地请安。这康师傅真是的,来了也不通报,又搞突然袭击。

我起身,垂眼立在一旁,孙嬷嬷刚要施礼,则被康师傅制止,并道:“孙嬷嬷,不是说过了,以后您见朕,免行跪拜礼吗?”

“谢皇上隆恩。”孙嬷嬷在康师傅的搀扶下,坐了下来,顿了顿,开口道,“皇上可不要训斥大公主了,刚刚是奴婢逗着她玩儿来着。唉……”孙嬷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从老头子走后,奴婢这心里啊,就空落落的,这偌大的织造署也没了笑声。”孙嬷嬷说着说着,竟然又要垂下泪来。

“孙嬷嬷……”康师傅似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地握着孙嬷嬷的手。

“不过,今儿有大公主在这儿,奴婢觉得热闹多了。她那一声声的‘孙奶奶’,叫的奴婢这心里甜丝丝的。” 孙嬷嬷擦了擦泪,又抬头笑道,“皇上,奴婢能不能求您件事儿?”

“孙嬷嬷请说,朕无不答应。”康师傅道。

康师傅对孙嬷嬷真是没话说,什么时候他也能对我“无不答应”呢?

“奴婢想让大公主在这儿呆两天,陪陪老婆子。”

康师傅闻言盯了我一眼,随即笑着对孙嬷嬷道:“明儿朕去校场阅军,就让禧儿来这里陪您一天。”

“才一天?”孙嬷嬷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是啊,后天去祭陵,大后天就要启程回鸾。”康师傅道。

“这么快?才来几天就走?”

“朕也想多留些日子,可是不行啊。”康师傅说着还有几分感慨。“孙嬷嬷,朕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您多保重。”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吩咐曹寅,“好好照看孙嬷嬷,若有差池,唯你是问。”曹寅伏地应承。

“这就要走了?”孙嬷嬷依依不舍。

“孙嬷嬷,别送了。”康师傅又对我道,“禧儿,跟孙嬷嬷道个别。咱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抽得粉欢乐呀。。。

好不容易更上了,接下来歇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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