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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殡仪馆,为老天送行的不到十人,泠泠清清。原来是老天生前立下的遗嘱,他那次从临时拘留所出来后,在韩翰为他压惊的酒宴上,他煞有介事的掏出一份遗嘱:“老韩,这是我在号子里写好的,这人生啊,你能知道什么时候有风险,我好好的怎么就进了拘留所?这死神不也像警察一样弄不好不也会突然光临?”这遗嘱上有老天郑重的签字和指纹印。
遗嘱上面写了三条:一是不张贴死亡告示;二是走时不换新衣;三是不开追悼会,指定八个老友送行。韩翰和艾椿都添列八分之一。可是实际到场的只有十一条腿,其中一人去上海医院割瘤子,一人已经完全痴呆。还有到场的一人因文革中两派武斗,右下肢中了两颗子弹,治疗不及时,右下肢被截去。
在要不要执行老天生前的遗嘱上有过争执,老天的父母早下世了,老家农村只有一个胞弟,听韩翰说,老天的工资的大部分资助这个胞弟,这也是他打光棍的主要原因。胞弟也赶来了,对是否公开开追悼会,胞弟说尊重他哥的遗嘱。主要是单位的领导,觉得不开追悼会对不起死者。韩翰坚持按老天的遗嘱办理,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艾椿教授觉得遗容没整好,可能心脏病突发很痛苦,面部显得惨白不安详。艾椿问殡仪馆的一位有点跛脚的工作人员,搞容妆的杨兵在吗?工作人员回答杨兵已经离开这里,去省城上班了。
“请问是哪位师傅化妆的?”艾椿教授问。
“是我馆新来的专业师容妆的。人家是殡葬大学毕业的。”
“能不能再补妆?”艾教授的声音大了点。
这时,走来一位娉娉婷婷的二十多岁的女孩,她先看了下艾教授,她示意跛脚的工作人员拿来工具盒,她用浅蓝色的菱形粉扑在一个盒内蘸了些粉,轻扑在老天的脸上,又取出一把小刷子,在逝者的两腮和额上柔柔的刷了几下,这下惨白不安详不见了,有了点生命的血色。
“请问,您用的是151号粉底吧?”艾椿因为仔细的拜读了杨兵的研究性著作《论殡仪工作人员的修养》,知道一点皮毛,给逝者容妆,小孩一般用130号,显出白嫩的效果。中老年用151号粉,深色。
“是的,因为您的这位亲人脸过于色沉,我们先试着用140号粉,再看看效果,我们觉得还是可以,但我们按亲人的意见办。”她的声音好像是中央新闻女播音员杜宪的声音,杜宪不为年青一代所熟知,她形象好,音质美。一看女容妆师的脸型也酷似杜宪。
杜宪,在七十年代是被重复了许多次的名字,她的甜美的声音穿透了东南西北。
“也还要从您的专业角度考虑。我的一点有关零星常识是从您馆的杨兵那里知道的。”
“您同杨兵老师很熟吗?”
“我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知道了,您是杨兵老师的老师,是艾教授吧?”
因为现场气氛不宜攀谈,艾教授同年轻的女专业师“杜宪”互为致意分手,之前她要了艾椿的手机号。
寥寥可数的几位老友围着逝者的追悼会上,韩翰至悼词,高度评价了老天的人品和他的诗歌创作,艾椿朗诵了老天的一首诗:
一切的一
一的一切
都要回归到一
我问天我问地
一在哪里?
哪里是一?
艾椿挺喜欢老天的这短诗,人死了。*和灵魂都九九归一,可这个一,又太虚无。
艾椿想起老天不久前在另类婚礼上的即席朗诵自作诗《你的天和地》,不想竟成绝响,唏嘘不已。斯人已去,斯人将远。老天是个书生,问爱山下一书生,谁知刚刚问爱得爱,刚到山坡上人就走了呢,人生有太多的遗憾!
离开悼念厅时,一个小老头样的人走到艾椿教授跟前,毕恭毕敬的微微一鞠躬:“艾老师,您好!”
艾椿知道他是老天的胞弟,正要说安慰的话,对方又接着说:“老师,我是汪苏!”
艾椿立马愣了一下,但很快老化的记忆神经还是复苏了:“小汪啊,没想到你就是我老友的亲弟,竟在这个时候见面。”艾椿教授上前拥住了汪苏的肩膀,汪苏本来就红红的眼睛吧嗒吧嗒的掉下了眼泪。
汪苏原是艾椿教授的学生,大学时因为爱好书法,同教书法的艾椿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些,他悟性极好,这是搞书法的先天优势,毕业时已写得一手好楷书。就在等待分配的时候,他给校外的一位小女孩辅导书法,不知怎么回事,被女孩的父亲告发,说汪苏猥亵他女儿。事情闹大了,差点公安机关介入,后来学校给与开除的处分,送汪苏回原籍的差事竟落到了青年教师艾椿的身上。
那时还是中文系党总支组织委员的南楠说:“考虑到汪苏同你处得不错,你就把汪苏安全送到家,路上多做些思想工作。毕业证的囊子按上面要求,你要裁下带回上交。”
那时交通不发达,在路上留宿两晚上,有一晚上汪苏对艾椿说:“老师,我真的没有糟蹋女孩,我只是从背后拿着她的手指导运笔。”艾椿相信汪苏的辩白,但是他没有能力为汪苏辩诬。
学生课堂上写毛笔字,艾椿也习惯有时从背后执住学生的笔指导,无论男女生。私下里这样辅导,怎么就不行?这公私两个空间就是很不一样呢。 到了公社后,艾椿向公社书记作了汇报,书记很为惋惜,当着书记的面艾椿把汪苏的毕业证书的囊子扯了下来,汪苏哭了。汪苏离开后,艾椿要求公社开出证明,证明汪苏的毕业证囊子已撕掉。
艾椿离开公社时,汪苏十里长亭相送,上汽车前,艾椿把一个信封默默交给汪苏,里面是撕下的大学毕业证的一张囊子。正是这张囊子使得汪苏能在文化大革命以后跻身于山区的民办教师行列。也正是没有向学校上交撕下的汪苏的毕业证囊子,影响了艾椿的入党。尽管艾椿说囊子和钱包让小偷给窃走,并交上了撕毁攮子的证明,也被组织上认为纪律性差。据传,如果不是南楠保护。青年教师艾椿可能还要受到处分。
“我哥一向念你的好,我几次要来看你,哥总说不忙,要我办个人书展时再请你去指导,没想到哥走这么突然。”
艾椿这就找到了老天为何对自己特别的看重和信任的原因。曾是老共青团书记的古胡书记从高位下来时,老天带了一瓶酒找到艾椿:“老艾,这总书记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让他干?至少程序上要合法啊!”老天真正把艾椿当知己看待。
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艾椿问到,巫红怎么不来送老天呢?韩翰说巫红正在医院里,正要去医院看巫红。原来老天是在巫红的家里出事的,老天昏迷后,巫红突受刺激又犯病了。
“我是劝说过老天的,已经一辈子快过去,自己心脏又不好,不一定再找女人了,可是他一个人又实在太孤单。”韩翰靠在车内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你老兄也要注意,我们都进入高龄了,什么爱情什么富贵都应看作身外之物啦!健康才是你的真正情人真正富贵。”
到了与医院,见到了巫红,正在挂水,两眼红红的,枕边放了一顶鸭嘴帽,这是老天四季不换的帽子。艾椿不竟感慨:世上的真情没有大宣言,没有宏大叙事,只有伤怀动魄的鸡毛蒜皮的存在。
感情悲剧之最,莫过于当事人的死亡,面对死亡才是真正的无奈。活着时两人无论是如何风情万种,生死两隔时便灰飞湮灭。
老天死后,谣诼纷纷,都说诗人老天光着身体在巫红的肚皮上快活死的。又是一个“马上杀”,艾椿想,怎么恩师和老友都弄个马上杀?这是艾椿想到自己的恩师肖教授也是死在所谓年轻妻子的肚子上。活着的一些人可恶在于作弄死人,怎么想出个“马上杀”这个恶词?怎么老男人如有个年轻的伴侣,就非把他的归宿定位在他所爱的女人腹部呢?活人在死者身上寻找乐趣内心不感到愧怍吗?再说,就是死在他所爱的女人肚皮上,也没啥不光彩啊!
后来听巫红说,那天上午他接到胞弟汪苏的电话,告诉说他的书法作品获大奖,晚上高兴的喝了点酒,又独自在客厅看了会书。巫红按老天的要求,晚上九时必须睡觉。可她五更醒来见身边没人,忙去客厅,见老天歪倒在沙发上,一摸身上已经凉了。
在伤怀老天突然离世时,让艾椿高兴的是汪苏书法上的成就,他的一手融入隶意的楷书和流畅又不过于滑熟的行书,让艾椿击节赞赏,这使艾椿有些感动,苦难没有征服他这个弟子,苦难残酷的铸就人才,现今真正的书法大家不在喧闹的城市里,不是在养尊处优的感觉良好的所谓精英中。
老天的两架书,汪苏全部打包运回农村的家,衣服杂碎也都放在几个纸箱里,汪苏娶的农村的妻子,给他生育了两男两女,老天的衣服侄子们可对付着穿。韩翰给找了个大货车,把书和什物家具之类的东西全装在大货车上,然后请司机饱餐一顿,送走了老天的胞弟。
老天的死,最可怜的是巫红,犹如傅副市长的死,最痛苦的是沈园。巫红留下了老天一缕头发作记念,韩瀚深为感慨的说:“我们怕以后都不如老天,没人会留我们的白发。”艾椿联想到自己的死,也是指日可待,不用说伤怀者莫如柳留梅也。想到自己的存在对女弟子来说已经是个日重一日的包袱。是晚,爱椿给柳留梅在网上发了一封很短的信,措辞隐讳。
梅:不急于当房奴,你心里安稳的住在学校分给你的那间房吧,不要同命运挑战;你我俩人也不要同世俗挑战,不会是胜利者。
艾椿萌生出要退出十分之一世纪的老少恋情的长跑。历来书生的可怜可恨是在困境中动辄生出退意。
柳留梅很快的在网上复信:
蠢:果尔克有句名言:“有何胜利可言?挺立就意味着一切!”好好的加餐饭,你挺立着,我就什么都有了!
柳留梅把爱椿的“椿”弄成“蠢”,显然不是大意,暗含着严厉的批评。果尔克的这句话,给爱椿教授极大的冲击,自此爱椿再也不随意萌生退意,决定好好的挺立在世上,活着朝上,死了朝下。的确,最有诗意的是活着!至于以后的死,那是以后的事,同现在挺立着毫无关系。
晚间,打开信箱,见有一封信,信封上的字是秦根的,可能是对上一封复信的反馈,拆开信封,是一张白纸,是什么意思?表明秦根心似白雪?还是有说不出的苦?说不出的苦才是真苦!看来秦根的心还在洗婴身上,难得的有这种执着。已入老境的秦根何时能脱离爱之苦?
整夜艾椿心情沉重,似睡非睡,想到老友秦根和老天的感情生活都是昙花一现,诗人老天生前说过,太长的故事一定疲沓,所以他不写小说,他说《红楼梦》后面也逐渐疲软了。感情的故事也一样。其实昙花一现比之花之漫漫凋谢要好的多。
第二天上午,艾椿心情依然不太好,去新华书店转了转,见新书架上有本新出的书,是包笑天的回忆录《钏影楼回忆录》,翻了翻,文笔老到,状清末民初文人的众生相栩栩如生,读着读着,兴味生起,一扫心头郁闷便买了两本,随即到快递公司给柳留梅寄去,柳留梅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包笑天,所以当初南下应聘时,同包校长对话包笑天时,谈笑风生,很获得校长称道。艾椿交代给包校长一本《钏影楼回忆录》,这未免有马屁之嫌。可这个时代马屁是时尚。送一本人家爱看的书,应是时尚的马屁。
晚上,接到一个电话,一听竟是“杜宪”的声音:“艾教授,打扰您了。直说吧,我喜欢文学,也爱摇摇笔。我是胡写的,题目叫《说鬼》,你怕吗?”
“不怕,我都快同鬼为伍了,假如有鬼的话。”
“我写的鬼,都是挺人情的。您给我网址,我先发一篇给您看看。”
“好啊。”艾椿立即告知自己的网址。
“不耽搁您时间了,晚安。”
这个“杜宪”怎么要写鬼故事?
艾教授打开网页信箱,果然有篇文字,不长:
我老爸下岗后也不想再找工作,反正没儿子,也就没多大负担。我姐是妇产科医生,我这个小女儿在殡仪馆。爸常自嘲的说,两个女儿工作很伟大,也很协调,一位把人接来,一位再把人送走。
爸主要消磨时间的地方是麻将桌上,有时打到深更半夜,我们劝他少打,打的时间太长伤身体。有回夏天晚上近十二点,老爸还在麻将馆鏖战,忽然一位老汉倒地,那一桌的三个人站起来走人,别的桌上似乎什么是也没发生,继续专心致志摸牌出牌。
老爸的一桌不久也散了,老爸见倒地的老汉还躺着,正犹豫间,牌友拉他走了。老爸一个人回家时,要经过一处空地,那里白天下午有几个老翁在筑长城,打五毛一元的小麻将,疲劳的老爸经过那里,灰蒙蒙的月色下,见三个老汉在嚷嚷,三缺一,要我老爸去,坐定以后,爸见对面的人不就是麻将馆倒地的老汉?见他也在,心里高兴。大家商定打十元二十元的,于是一圈圈的打,对家忽然来了个“扛后”,激动之余又是倒地,其他二位立即扶起,说要送医院,飞也似的不见了。爸也要跟去 被桌腿拉住脚,摔倒。一惊之下醒悟,原来他疲极,晕倒在空地上。
醒来后,见月色朦胧,毛骨悚然,回家就病倒。爸说那晚他是遇到鬼了。因为第二天就得知到在麻将馆的老汉死了,他刚成新鬼又在打麻将。爸说麻将桌上折射出人际间太残酷,有一天自己打死在桌下,没人问。远不如鬼社会鬼际关系和谐。
爸说,那天同人打还是同鬼打麻将,都赢了。可是回家一看,有一张20元一张5元是假钞,爸说,这麻将不能再打了,没意思。
活人不能帮老爸改了麻将瘾,这鬼帮改了。妈很高兴,用阳间十元买了阴界几万冥票送鬼。
艾教授看了这有聊斋味的魔幻性文字,觉得还可以,立即回复肯定,并希望不断惠施。这类文字,看来只有“杜宪”能写的好,同她的所处环境有关。
躺在床上,在思考这个鬼故事,鬼的有无,正反方谁也说服不了谁。真有鬼也不错,希望能同老伴、傅副市长、老天等思念中的他们能会晤上。
然而,对艾椿来说,眼下要紧的是能找到沈园,她现在像片孤云,能飘到哪里呢?
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因心脏病昏厥。恍惚间押至地狱,遇兰陵笑笑生,押卒说他因写《金瓶梅》,污染风俗,坐地狱到底。忽接阎王旨:“查《今生不应有恨》的庸夫,阳寿未尽,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寄予同情,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有伤风化,着打五十大板。放回!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同兰陵笑笑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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